李家瑞上高一的那年,那年冬天,晋国录被打成走资派关押起来。
一天晚上,晋文东去给爸爸送饭,听见关押爸爸的那间屋里,有人恶狠狠地骂道:“你个走资派,脱离群众,官僚主义,见了我们还拿臭架子,今天我要进行无产阶级的斗争,打掉你的威风,让你知道:工人阶级的伟大,和无产阶级专政得厉害!”
晋文东连忙从窗口往里望,见爸爸的裤腿被挽起来,双膝着跪在一片炉灰渣上。屋里有几个造反派:一个狞笑着掐住爸爸的脖子往下按,另几个狞笑着。
一个坐在桌前头,见到晋文东送饭来了:“早就该好好地收拾你了!你这个走资派的狗崽子,你爹是走资派,你一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怎么给你起了个晋文东的名字?
口气也太大了,竟敢和毛主席的名字的最后一个字连上了还你是不是也想毛泽东呀?你是不是也想升天呵!我看你还是下地狱吧!”
晋文东禁不住怒火中烧,从墙角捡起大半块砖头,朝按着爸爸脖子的那个造反派扑过去。
没等那家伙反应过来,手里的砖头,已经拍在了那家伙的脑袋上,嘴里还骂道:“乌龟蛋,你竟敢欺负我爸!”
晋文东的这一转头,虽然为爸爸出了气,却也挨了闻讯赶来的造反派们:一顿拳头和皮带。
晋文东不服气,第二天纠集了一群小朋友,在路上截住那两个造反派的儿子,把他的孩子,打得一个头上缝了八针,一个断了两根肋骨,晋文东也因此,被抓进看守所“专政”起来。
晋文东被抓起来了,晋国录的妻子急火攻心,一下子病倒了:晋家突遭变故,远亲近邻怕受牵连,都远远地躲着。
学校停课闹革命,李家瑞也没法儿,继续学习了,便住到了晋国录家,担起了给晋国录晋文东送饭,照顾晋国录妻子的责任……
这是晋家最艰难的一段日子,而李家瑞就在这段日子里,给了晋家最大的帮助,令晋国录夫妇,感动不已。
数年后,晋文东从看守所出来了,晋国录也可以回家了,晋国录妻子的病情,也好转了,晋国录怕晋文东再给他惹麻烦,便让晋文东主动去上山下乡插队。
于是,晋文东也便随着李家瑞,到了“牛棚”的野狼村。
晋文东上山下乡在野狼村,一住就是数年。
李家瑞在松北市读书时,全靠晋国录一家照顾。
现在晋国录的儿子,来了野狼村插队,李根生和万淑梅,便把晋文东,也当亲儿子一般看待。
李家瑞对晋文东更是关心备至,两人俨然一对亲生兄弟。
几年后,晋国录彻底解放了,还被提拔为松北市革委会副主任。
没多久,晋文东也调回松北市安排了工作。
第二年春天,晋文东写信,把李家瑞叫到松北市。
晋国录搞了个农转非指标,把李家瑞的户口,上到了他家的户口上,
还给李家瑞在机关锅炉房,找了份烧锅炉的临时工作。
从此,李家瑞就住在了晋国录家,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城里人。
一九七七年恢复了高考,李家瑞不甘现状,对晋国录流露出,想去参加高考的意思,晋国录表示坚决支持,他除了让李家瑞,安心在家复习功课,凭着本身的地位,还给他请了辅导老师。
李家瑞终于不负晋国录的厚望,考上了大学。
李家瑞大学毕业后,本应该留在省城,但由于晋国录的特殊关系,便回了松北市工作,听从晋国录的安排,到社科联当了秘书,开始了他的从政生涯……
夕阳西沉,晚霞光灿明烈,就像红晕了脸的姑娘含羞地热吻,透过玻璃窗照射在李家瑞的身上。
李家瑞觉得肚子,有些饿了,因为他的手,开始轻微地颤抖起来。
这是当年贫穷和饥饿,留给他的印记,他一直怀疑年轻时,清汤寡水地把胃给撑大了,要不怎么当了这么多年的领导,可还是怕饿,饿了就手抖。
李家瑞刚穿好衣服,晋文东打电话问他:“家瑞,你过来了?”
李家瑞问:“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晋文东呵呵一笑:“如果你到了我的地盘上,我都不知道,那我这个老板,不就当成傀儡了?怎么,媳妇出差了?”
李家瑞:“她到省里开会去了。”
晋文东:“那晚上我陪你喝点吧!”
建筑集团公司的总部,设在富豪大酒店的二十六楼和二十七楼。
集团总裁晋文东颇有风度,是个浑身洋溢着阳刚之气的男人:现在的他身材颀长,骨骼有力,两道浓重的眼眉,配着一双深邃眼睛,给人一种坚定和自信的神态。
他的鼻子是挺拔的,很有力的那种挺拔,嘴唇闭得很严,让人觉得有些望而生畏,只有偶尔一笑时,才会露出两排雪白又整齐的牙齿。
他十分珍惜自己的牙齿,为了它居然连烟都戒了。
毫不夸张地说,晋文东是松北市最富有的人,他的建筑集团公司,借着他父亲是市领导的关系,渐渐成了松北市的民营最强的经济实体,是全省排名都在前的知名民营企业。
由于他和李家瑞的特殊关系,他这些年包揽了松北市辖区内:几乎60%以上的房地产开发工程,和地方公路建设,以及高速公路建设工程。
随着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一条条地方公路剪彩通车,他的财富也与日俱增。
在李家瑞来到松北市,就任了副市长分管计委建委时候,他便投资在北岭县开了两座铁矿。
到了李家瑞任市长那年,他仅花了五十万,便买下市郊的一大片荒山,为了赚更多的钱,便开发可以赚百倍利润的“万寿园”公墓;他还投资在临江县,开发了年产量可达近百万吨的胜利煤矿。
到了李家瑞当了市委书记的时候,他更是又斥资数亿,占地面积最大、地理位置最佳、拆迁费用最少,盖了这幢全市最高,最豪华的大富豪大酒店。
虽然在拆迁时,他利用他的黑社会一帮子小兄弟,打死了三个人,打伤的二十多人,最后仅仅靠给些钱财了事,但这座五星级酒店,不仅给他带来滚滚财源,也成了松北市的一座标志性建筑。
晋文东出身干部家庭,按理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可晋文东却偏偏不喜欢从政,他的性格也不适合搞政治。
他最头疼的就是政客们钩心斗角,互相倾轧,阿谀奉承,笑里藏刀,投机钻营,尔虞我诈,弄虚作假,华而不实的那套手段。
当官有什么好?不能畅意抒怀,不能破口大骂,哀不能悲声恸野,乐不能放喉高歌,特别是不能呼风唤雨。
他本来说是一只可以吃人不吐骨头的野狼,可后来却学会了披上一张羊皮,装得文质彬彬,甚至慈眉善眼,开始有意识地改变在当地人们心中的恶劣印象。
虽然他只是个高中,胸无点墨,现在也开始觉得咬文嚼字,他在上司面前摇尾乞怜,在下属面前张牙舞爪,因为他怕说错话,很有控制的不敢饮酒过量;怕失了身份,有时甚至在人们面前发,觉得夹起尾巴做人;有时他也怕不讨领导的欢心而忧心忡忡;怕丢了乌纱时时提心吊胆,但从来不怕这个社会用钱摆平的事。
现在他的集团公司,一切都自己说了算,只要赚了钱,只要偷税漏税别让人逮着,干什么都随心所欲!
特别是他天生就天不怕地不怕,在改革开放伊始,他便辞职下海,和朋友一道去了深圳,后来又闯了三亚倒卖房地产。
在三亚赚了钱后又打回老家,先是借着父亲市领导的关系,后来又借助李家瑞的东风,在松北市成立了建筑集团公司,大富豪大酒店,不仅仅是他的私人别墅,更是任他随意吃喝玩乐,拉拢各类官员的场所,为此他甚至在“大富豪”,偷偷建起了高档的变相妓院和赌场,一个五星级酒店,即使最豪华的官人名从出没的地方,也是一个最为卑鄙肮脏的社会大染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