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的一双色眼目不转睛的盯着我,我虽然低着头作针线,眼眸也滴滴溜溜的偷觑西门庆这一表人物,彼此心中都有五七分意了。
不多时,王婆买了酒菜回来,将盘撰摆好,我们三人便对饮起来,西门庆斟满一杯,双手递与我,说:“娘子如不嫌弃,请满饮此杯。”
“多谢官人厚意,”我接过酒说,“奴家量浅,吃不得。”
“老身知道娘子洪量,”王婆说,“放开怀吃两盏。”于是我们三人交互递盏,吃得热火。彼此也越谈越亲切,年龄生属也交换了,西门庆属虎,二十七,比属龙的我大两岁。
王婆也伺机夸说西门庆家的家道以及目前的状况,对于女方,无非夸赞我比西门家任何女人都好。在大家叙谈家常时,西门庆数落他家中的女人,虽已娶了三房,却无个可以当家立纪的人,王婆便插嘴说:“若有象武大娘子这般中官人意的,来宅上说不妨事吗?”
西门庆便连忙说:“我的爹娘早已亡故,家中一切我自作主张,谁敢说这个不字。只是大娘子这等人物,可不易寻了。”彼此吃着酒,说这道那,无非勾引我入港。
说着说着酒又没了,王婆又要买酒,西门庆又在茄袋内掏出三四两银子与王婆。这时的我,业已春心擦动,顾自低了头,脸被春心旺出的火,烧得红红的。不时翻起眼皮向西门庆身上看。
“武大嫂子,”王婆说,“我到东大街那里去买好酒,要好一歇儿才能回来,你要好好看待大官人。”
“干娘休要去了,”我矫揉造作地说,“奴不用酒了。”
“陪陪大官人吗!”王婆说,“难得这么一聚。”我又低下了头,眼睛滴溜着向西门庆身上看,坐着不动身。王婆知已成了七八分了,便提着酒壶出门,反身把门拽上,绕上门环上的绳儿拴了。
西门庆斟起一杯酒,与我交杯喝了。他推说怕热,便脱去了身上的绿纱褶子,递给我,说:“央烦娘子替我搭在干娘护烷上。”这时的我也被酒烧得面红心热,云髻已半弹领扣也已微微开解了。我笑眯眯接了衣裳,搭在王婆卧床的护烷上。
西门庆装做醉了,故意用袖一扫,把桌上的一双筷子拂落到桌下。其中一只,正巧落在我脚边,西门庆蹲下身子拾捡,大胆先捏了捏我那尖尖翘翘刚三寸才半拃的小小金莲一下。当西门庆的手刚捏到我的绣花鞋头,我便咯咯笑了起来。
“官人休要噜苏,”我急切地说,“你的心意我早就知晓。”
西门庆一听,双膝下跪,两手抱着我那一双小脚,拥到怀中,连声乞求说:“小娘子,成全小人则个。”
我弯身把西门庆搂将起来,随即我二人马上便相拥着亲嘴咂舌,原始性的血流在彼此血管间膨胀奔腾起来。
西门庆把我抱起时,我说:“我怕干娘回来看见。”
“干娘在门外替咱们把风呢!”西门庆说着便把我抱到了炕上,解我的带,剥我的衣了。
正当我们二人风雨如晦鸡鸣不已的时际,王婆推门进来了。她装作大惊小怪捶手打掌地叫了起来:“好啊!你俩个做的好事。”我二人大吃一惊,连忙披衣下床,直挺挺跪在王婆子面前。
“好呀好呀!我请你来做衣服,你竟在我家偷起汉子来了。”王婆一本正经地说:“要是叫你家武大知道,岂不连累到我。我不如先对你丈夫武大说了好。”
说了就抽身要走。我二人赶忙扯住王婆的裙子,跪在地上低着头说:“干娘包容我们两个。”
王婆装作想了想,说:“好吧!只要你们俩今后依着我,我就不说,还照旧成全你们!”
“一切依从干娘!”我二人异口同声地说。
“那么起来!”王婆命令的口气道,“口说无凭,你们到里面互换表记吧!”
于是我们三人又坐到桌边继续计议去了。
后有高人就我和西门庆这一段私情做了很好的分析研究,现例举出来,供看官一笑。
话说我掉落叉竿,砸到西门庆头上,两位夙世冤家便聚了头,打了个照面。我固然心中如小鹿乱撞,那西门庆更是如被勾魂,那一双积年招花惹草、惯觑风情的贼眼,不离我的身上,临去也回头了七八回,那份恋恋不舍、失魂落魄,恰似苍蝇发现有缝的蛋。
只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梦想着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见,从此我开始孤单思念。从此后,西门庆就害了相思病啦,白天想的是我,晚上念的也是我,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好一个多情种子、人间情圣。
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男子不钟情?只不过,很多男女只会将欲望深深埋进心底,暗自嗟叹独自愁,为伊消得人憔悴,不敢对人言说,甚至不敢表露出来。而西门庆则不然,不仅有贼心,还有贼胆,行动力超强。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要不然人家咋就活成了千古淫虫的先进代表、大名鼎鼎的西门大官人呢。
行动当然是要行动的,这不是问题;但怎么行动,却是个大问题。战略上要藐视,战术上却要重视。毕竟西门庆也是当地颇具知名度的民营企业家、社会贤达,总要讲些体面,至少要讲些脸面。总不能直接找上门前,像阿Q那二百五那样扑通往我面前一跪,大喝一声“阿莲,我要跟你困觉”吧?太不雅观了些儿,传出去也有损西门大官人风流倜傥、情场上无往不胜的高大全形象。别人的老婆,必须要偷,但务必要偷得符合大官人的身份,不能太直白太直接,将自己等同于普通的贩夫走卒。
西门庆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转,思来想去,猛然想起那间壁卖茶的王婆子来。这老东西,人老成精,她肚子里的坏水,比茅厕里的苍蝇都多,只要她肯帮忙,没有干不成的坏事。她生性贪财,撮合得此事成,破费几两银子谢她就是了,也不值甚的。
于是乎,西门庆连饭也不吃,就踅摸到王婆茶坊里来,去里边水帘下坐了。王婆笑道:“大官人却才唱得好个大肥喏!”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西门大官人,那是眼高于顶的人物,对王婆这种市井小人,平日里哪会拿正眼瞧她。这回进来就深深施礼,如此有礼貌,客气得要不得,肯定有求于己无疑了。你看这婆子,眼光狠辣、心思缜密,单凭一个细节便猜出了西门庆的来意——这是生意上门了呀,她当即就笑了。
西门庆道:“干娘,你且来,我问你,间壁这个雌儿是谁的娘子?”王婆心里登时就跟明镜似的,一下子都通透了,原来大官人的劲儿都在这小娘子身上哩。知道他害的哪门子病,就可以气定神闲稳坐钓鱼船,跟他好好应酬一番了。号不准你西门大官人的脉,老婆子就算不得好兽医!
当下王婆就信口开河瞎胡诌:“他是阎罗大王的妹子,五道将军的女儿,问他怎的?”你猴急猴急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吊吊你的胃口,同时也察言观色,摸摸你的深浅。
西门庆哭笑不得:“我和你说正话,休要取笑。”只消一句话,西门庆便已落了下风。并且,他表示自己说的是“正话”,等于表明了态度:我对小潘潘是认真的,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对小潘潘的向往。我一定要和她困觉,花再多钱也不在乎!
王婆暗暗点头,心说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只要你认真,你就输了。于是换了个方式,说道:“大官人怎的不认得?他老公便是县前卖熟食的。”这婆子太狡猾了,到此时还不直接说出我的家庭背景,而是使用了模糊语言,只是大致圈定了一个范围。县前卖熟食的多了,究竟是谁,我偏不告诉你。这其实还是吊胃口的老伎俩,不过比刚才的顺口胡诌稍微靠点谱。总是云山雾罩,又是阎罗大王又是五道将军,会把人吓走的,还哪有好处可捞?绳索已经给西门庆套脖颈上了,下一步就要开始慢慢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