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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对着他幻想出来的田倩倩,柯耀强喋喋不休地把压在心里十几年的话都说了 出来。

柯耀强现在有足够时间来想倩倩。

在想倩倩之余,柯耀强担心井下那群被他养得肥肥大大的老鼠,这么多天 了,它们没有自己的投食,会不会饿死了呀?不会的吧!矿工们都知道在井下, 老鼠是最好的安全员,他们都会好好养老鼠的。“大、二、三、四,你们可好?都 别那么挑食了,有人给你们吃的,你们就好好吃呀!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再见到你 们?不管以后我们是否能见面,你们都要好好地待在井下,守护着我的工友们。” 柯耀强吃饱喝足后,给田倩倩说话,也给井下的老鼠们说话,但他这种说话,只 能是自言自语,永远得不到回应。

他备受煎熬,却没勇气和警察沟通。最初他还能明确自己在害怕什么,后来 又说不上来害怕什么,在这间房里的每一分钟对他来说都是煎熬,唯一支撑他的 是倩倩留下的美好回忆,除此之外,他觉得自己生无可恋。

他被关在这间房子里的第二十天,“串脸胡”来看他,他有点高兴,觉得是来 审问他的。可“串脸胡”只是在门外喊了一声“8966”,他条件反射地跑到门前, 小窗口被打开,“串脸胡”冲着他坏笑,他看着这张不怀好意的笑脸,心又缩成针 尖大,感觉自己面部肌肉又冻结了。

“8966。”

“到,政府,那个啥……啥时审我?”

“你小子,好好待着,还没到时机,哦!对了,你小子,女人缘还很好哈, 居然有个傻娘们来给你作证,说那天晚上你和她在一起,肯定是在做伪证,你知 道伪证吗?”

“知道。”

“知道做伪证是要负法律责任的,要坐牢的。这傻娘们,居然敢来为你做伪证, 把我们警察局当什么了?把我们当成什么了?”“串脸胡”收起笑容,厉声说道。

柯耀强嘴巴张成“O”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过,我看在这个傻娘们对你的爱 … … ”“串脸胡”把“爱”咬得很重,又 拖了个长音,就像是一段话,用红笔画出重点似的,重点画完了,他又接着说: “我把她放了,不过警告她,再用‘障眼法’扰乱我们破案,她就要坐牢。嗯! 我就纳闷,你小子是不是在矿上风流成性,把大部分女人都睡了?”

“没。”柯耀强一听,顿时脸色煞白。

“真没?”“串脸胡”又坏笑起来。

“串脸胡”的话,像一块大石头,砸进他死水般的心湖里掀起了涟漪。

“咋啦?你小子还脸红?那就是没睡完么。我就觉得可笑呀,你说好笑不? 对了!你看我这脑子。”“串脸胡”拍着自己的脑壳,像是记起什么似的,又兴奋 地说道:“难不成你们 … … ”

柯耀强的脸已成了猪肝色,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个“串脸胡”是个很不 正经的警察,满脑子净是“乌七八糟”的东西。

“串脸胡”把脸凑到窗口,看着柯耀强猪肝色的脸, 哈哈地笑了,然后一本 正经地说:“不和你开玩笑了,害怕你在这儿郁闷,说个荤段子,让你开心一下, 结果呐,还把你开成这副德性,看来我开玩笑的技术不行。”一丝歉意在“串脸 胡”的脸上回旋着。

“不是……我……”柯耀强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来给你做伪证的女人,倒是真的 … … ” “谁呀?”

“我咋知道是谁啊!名字忘了。”

柯耀强又无语了,这个“串联胡”真的不靠谱。

“对了!你小子好好待着,很快就审你了,也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了。”“串脸 胡”说完,转身走了。

“有个娘们为我做伪证?难道是倩倩?不可能,倩倩在深圳,田家人把我恨 死了,不会把我被抓的消息告诉倩倩的,除了倩倩,又会是谁呢?会不会是欣欣 把我的事情告诉了倩倩,倩倩你可千万别傻呀……不可能是倩倩,那这又会是谁 呢?”柯耀强默念着,慢慢地在屋里走动着,这谜一样的念头,从此就困扰住了 他,不过这个念头,给他无聊透顶的监狱生活,倒是带来了一丝希望和欣慰。

胡豆花从公安局回来,一直闷闷不乐。但饭馆还得照常营业, 一家人的生 活,就指靠这个小小的饭馆了。

瘸子李看胡豆花不说话,就知道她做伪证的事失败了。

瘸子李见胡豆花悲伤,也很难过, 一想到柯耀强还在监狱里,心里更难过 了。可他心里还有一丝庆幸,好像伪证的失败,恰好说明胡豆花和柯耀强没搞到 一起。

瘸子李对胡豆花很愧疚,自己年过半百,胡豆花的出现,虽然是搭伴过日子, 但也给他带来了温暖和慰藉,他没给胡豆花说过爱,也没许诺过会给她什么,更没 说过未来会怎么样,他们只是平淡的地、日复一日地过着从日历上撕下的那一页页 纸,他爱她吗?他不知道。她爱他吗?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和胡豆花结婚后,他 的日子才有了阳光明媚,繁星绚烂。

瘸子李看胡豆花阴沉着脸,像风车一样忙出忙进,也不敢和她搭讪, 只是坐在 门口的椅子上,直愣愣地看着她走路时带来的风将桌布掀起来,她一走过去,桌布 又落下去。只要她一走路,这桌布就哗啦啦地起起落落。她不来回走,店里一下子 安静下来,这安静的气氛,让人窒息,瘸子李倒希望胡豆花气呼呼地走来走去,可 她不走了,坐在板凳上发呆。

瘸子李不敢吱声,走过去把胡豆花揽在怀里,叹了口气,喃喃道:“我们已 把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交给老天爷吧!”

胡豆花扑进他的怀里,呜呜地哭起来,“我和他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可我也 不相信他会去杀人,可怎么就偏偏抓了他?而且这么久都没个准信,会不会判死 刑啊?”胡豆花没意识到,她对柯耀强的感情,只是朋友的关切,没有夹杂着别 的情愫。

瘸子李低声安慰着胡豆花,也安慰着自己,两个人好像又回到了刚结婚时的 温馨。

晚上,瘸子李看着怀里的女人,两个人十指相扣,他想:我是爱她的,我想 她也是。

清早,一阵急促的警笛声,在苍穹矿上回荡着,惊醒了矿区的万物,也吓坏 了准备去开店门的瘸子李,他竖起耳朵仔细听:是的,是警车,不止一辆警车, 好像是三辆,不对,应该是四辆,这么多警车,一定是出大事情了。瘸子李不敢 多想,冲着屋里喊了一声:“豆花,你去招呼店里,我去看看,咋这么多警车。” 说着,一瘸一拐地往出走。

这警笛声,让人们往这条矿上唯一的公路边蜂拥而来。一连四辆警车,在前 面开道,后面还有两辆大卡车,大卡车上是全副武装的武警战士。他们表情严 肃,手里紧握着枪。警车和大卡车并没停在苍穹矿上,而是从穿矿而过的公路驶 向更荒凉的地方。

站在路边或者别的地方的人们,个个惊慌失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大 家只是面面相觑,然后用不同的姿势和眼神,望着被车轮掀起的黑土。黑土在空 中不断弥漫开来,浓烈的煤味呛得有人咳嗽。早已习惯了黑土飞扬的人们,并不 在乎灰尘会落在自己的头上、眉梢和身上,他们只关心这么大的阵势,到底出了 什么事?

六七个半大不小的男孩子像野马一样,跟着大卡车奔跑。

坑坑洼洼的路面,让警察和卡车像蜗牛般地爬行。这几个男孩子从小生活在 这里,对这儿一切都很熟悉。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交通很不方便,去哪儿只能靠 双腿,这些孩子们从小就在这条公路上跑,早练就了“飞毛腿”。对路况也非常 熟悉,哪儿有路障,哪一段路好走,哪一段路难走,他们心里清清楚楚,所以, 他们跟在警车后面跑,并不担心被警车甩了。在好的路面上,车能跑起来,而在 这种不好的路况上, 即使警车也不敢跑得太快。而这些男孩子的速度几乎和车持 平,他们在黄土和煤末混杂的路上跑“马拉松”,被扬起的黑土弄得灰不溜秋的。

直到天黑,这群孩子才灰头灰脸地回来,脸上还残留着汗渍,气喘吁吁的孩 子们给矿上带来了一个又可怕又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弄得人心惶惶,将矿上短暂 的平静、枯燥生活,又掀起了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