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8岁起,子晨就挑起了整个家庭的重担,每天都是早出晚归,生活的艰辛在他年轻的脸上刻下了一道道痕迹。农忙时节,他在田间地头不辞辛劳地忙碌着,精心侍弄着那几亩田;农闲的时候,他就去做学徒,刻苦钻研,练就了一手精湛的编簸箕、编簸箩的手艺,靠着这门手艺挣些钱,维持一家人的生计,还供弟弟妹妹上学读书。
因为家里穷,他们兄妹三人一直挤在那五间破旧的土坯房里。冬天的时候,屋里冷得像冰窖一般,寒气从四面八方袭来,让人瑟瑟发抖。做饭的时候,必须要用锤子把水瓮里结得厚厚的冰砸开,才能取到水;到了晚上,就连尿壶都会结冰。而夏天赶上雨季,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外面下大雨,屋里就跟着下小雨,外面雨停了,屋里还滴答漏个不停,整个屋子没有一处是干爽的,连个安稳的栖身之所都没有。
村里和他年龄相仿的人都陆续结婚成家了,可他和弟、妹的婚姻大事却成了让人发愁的难题,始终没有着落。
别看子晨长得五大三粗,一副孔武有力的模样,实际上他心思缜密着呢,属于那种粗中有细的人。他曾上过小学,当年在学校里成绩还相当不错,只可惜家庭的变故让他不得不辍学回家,挑起生活的重担。
思前想后,子晨决定召开一次家庭会议。一个春光明媚的中午他把大家招集在一起:“弟、妹,今天咱们开个家庭会议。你们也都清楚,爹娘走得早,没给咱们留下什么值钱的东西,就剩下这几间破房子。但咱们还是应该感恩,至少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不至于露宿街头。老话说得好,‘好汉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妆衣’。眼下村民都富裕起来,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受穷一辈子。反正是穷,倒不如拼一把,成功了,那自然好;失败了,也没什么可失去的。就当白辛苦一番。大家说可好?”
长兄如父,在这个家里,子晨就像父亲一样,扛起了所有的责任,弟弟、妹妹一直都十分尊重他。听了哥哥这番充满激情的话,两人深受鼓舞,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齐声说道:“好!”
说干就干,子晨心里已有计划,他来到田里挥着锄头把一亩麦苗铲除种上荆条。这下可捅了马蜂窝,最先瞧见的是张家婶子,她手里攥锄头,站在田埂上“哎哟”一声,那动静顺着风刮遍了整个村子——不过半袋烟的功夫,挎着篮子的、扛着锄头的、甚至连抱着娃的妇人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议论像撒了把碎豆子,噼里啪啦全砸在子晨身上。
“这娃莫不是疯了?”有人踮着脚往田里瞅,看着那些还泛着绿的麦苗被土埋住,连连摇头。“可不是嘛,他家那点地本就够紧巴的,这下倒好,直接毁了一亩,明年喝西北风去?”还有人扯着嗓子喊二叔,语气里满是看热闹的急切:“二叔!快管管你家子晨!再让他挖下去,明年就要饭喽!”
子晨握着锄头的手紧了紧,他没回头,直到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还有二叔那声带着火气的“停手!”,他才停下动作,缓缓转过身。
二叔的脸涨得通红,手里的烟袋杆攥得直发抖,劈头盖脸的训斥像冰雹似的砸下来:“你个浑小子!翅膀硬了是不是?敢拿粮食开玩笑了?家里就这四亩地,每年缴完公粮、留够种子,剩下的够不够一家人嚼用你不清楚?现在你倒好,毁了一亩麦苗,明年全家喝西北风吗!你是不是想让街坊邻居看咱家笑话?”
子晨垂着头,盯着二叔沾了泥土的布鞋尖,声音闷闷的:“二叔,我知道错了,但我有我的打算。”
“打算?你能有啥打算?”二叔气得把烟袋往地上一磕,火星子溅起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啥?不就是想多打粮食吗?可你也不能拿麦苗撒气啊!我平日里怎么跟你说的?田间管理要跟上,深耕、沤肥,哪样不得慢慢来?你倒好,直接把苗毁了。”
子晨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他怎么会忘了二叔的话?从前每到农闲,二叔总带着他在田里转,指着翻好的土地说:“土要耕得深,根才能扎得稳;肥要施得足,穗才能长得满。”那时候他总背着旧粪筐,天不亮就往村头巷尾跑,眼睛像探照灯似的盯着路边——瞧见牲口拉下的粪便,赶紧用铲子收进筐里;看到沟边的落叶、田埂上的枯草,就掏出随身的筢子,一点一点扫干净扛回家,倒进猪圈里。
每次沤肥,他都记得二叔教的法子:先在猪圈里铺一层土,再把枯草落叶铺上去,浇上猪粪水,最后再盖一层厚土,等着它们在里面慢慢发酵。夏天的时候,猪圈里闷热得像蒸笼,他每隔几天就要去翻一次肥,汗水顺着脊梁往下淌,把粗布褂子浸得能拧出水来。可那时候他不觉得累,想着来年田里能多收些粮食,心里就甜滋滋的。
“我想闯出一条门路,既能多打粮又能挣钱的行业。”子晨眼里放着光,满怀期待地说。“净瞎折腾,哪有哪有那好的事?”二叔不解的问。
自从上个月他跟二叔说要让家里的麦子产量翻一番时,他就知道,光靠这些土办法远远不够。那些用枯草、粪便沤出来的肥,肥力有限,顶多让麦子长得壮实些,要想真正实现增产,必须得找新路子。这些天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总在想: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麦子长得更快、结的穗更饱满?
直到昨天,他在镇上赶集时,听见两个农技员模样的人聊天,说现在外地都在用一种“化学肥料”,能让庄稼产量翻倍。可他当时没敢多问,只记住了“肥料”两个字。今天一早,他看着自家那片长得参差不齐的麦苗,突然下定了决心——与其守着旧法子原地踏步,不如放手一搏,说不定能闯出一条新路来。
“二叔,我不是瞎折腾。”子晨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股韧劲,“我想试试新法子,找些能让麦子高产的肥料。要是成了,明年咱家的粮食不仅够吃,还能多卖些钱;要是不成,大不了我去借粮食,以后慢慢还。我年轻,不怕输。”
二叔看着他眼里的光,心里的火气消了些,可眉头还是皱得紧紧的:“新法子?哪那么好找?万一被骗了,连本都赔进去。”
“我会小心的。”子晨说着,把锄头扛在肩上,“我去二狗家问问,他走南闯北的,说不定知道些门道。”
二叔没再拦他,只是叹了口气,蹲在田埂上重新装起了烟袋。子晨知道,二叔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担心他,可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就把自己逼到了悬崖边上,只能往前冲,不能往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