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掌柜不在世了，就有点”人在人情在，人一走茶就凉的味道”。酒席宴前，酒店服务员按包桌明细表注明说:”酒店新规矩，概不舍账，除烟、酒、饮料自备外，按每桌500元定价，这笔钱由谁支付?走账还是现金，还是……”

服务员的话音未落，老大、老二为了善始善终处理好家父的后事，满口应承道:”这还用说，人有头，债有主，当场结算一分不少。”

“那我就......”服务员话刚出口，老三来顺接上，同样的善心善终，可他的语言有点别扭，”哎呀!这腰里没铜，可是寸步难行啊”!在出钱上言词肯切明显不同意，冲大哥二哥说：″二位哥哥财大气粗，你们讲面子，大礼多多，颇有丰盛，值得掏。这才叫有钱用在刀刃上。可我，不行啊!光杆一条，没面子又没钱出，就免了吧。″

老大老二的话也干脆利落，一字一顿，说:″行，好，你没钱出，我们不难为你，可话得讲清楚。除本之外剩的钱，当然也就没你的份了。″

“吃了灯草，没那么轻巧吧?”来顺也不让步:″好!打仗亲兄弟，家事明算帐。既然说到这份上了，那咱爹一年多卧床不起，我侍侯的钱怎么算？请保姆陪护，明文规定，一天300元。这一年365天，该出多少钱，我相信二位哥哥比我清楚吧?还有营养费，都是我一人……"

“胡闹!”族长大经理恼火了，”叭”的一声把酒杯往桌上一蹲，酒也随声震出来溅了他一脸。伸手抹了一把喷洒脸上的酒，怪腔怪调吼叫，″你们这是干什么!啊!老掌柜不在了，没人管了是不是?为钱瞎闹个啥吊？你们不嫌丟人，老子还嫌丢人现眼呐!″

二经理接腔说：″再闹咱不管了，让他们自个儿分去。"

三经理一抱膀子，眯缝起右眼，斜向老大，柔声细语地说：″我的大工程师贤侄，你发扬个风格，出点血吧……″

“凭什么让我出血?”老大的话刚落音，门外传来了刺耳的骂声，″奶奶的，三个熊东西，看不起我，眼里还有我这个叔吗?啊!"人还没到，来顺叔的声音先到了！

三经理乜一眼来顺叔那气势汹汹的架势，伸手扯一下他的衣角，摆头歪嘴暗示他别掺呼。来顺的叔全当没看见，一步跨到中间桌旁，指着3个侄好一通嗅骂：″几个没良心的狗东西，翅膀都硬了，一个比一个有能耐了，喝酒也不喊老子一声，就这么……吵啥吵?″

三弟兄争先恐后说，"叔、叔、叔，你别生气，是我们忘了，我们不对！来，请坐上席。"

“少在这儿拍马屁。”来顺叔拿出了长辈的架势，有板有眼的教训来顺，说:″瞧你们那个寒酸样子，尤其是你小三皇皇，那年得病，气息奄奄，是我上淋雨下踩泥巴，一歪一滑，大腊月冒风雪背你去镇医院的，没我你有今天吗？你问问你娘！老子养小子，这个救命钱该怎么算?″

来顺娘闻听，也就从里间屋里出来，回一句:″他叔你就别在这儿闹了好吗，你大哥才入了土！你就在这儿瞎诈唬，孩子们忙，忘了喊你，有情后补。再说了，这儿都是……″

″都是什么？都是有品位的人是吧?按你说，难道我今儿不该来吗?″来顺叔越说越有气，一揪坐到桌子上啪啪啪的拍打桌面，”还有点家法没有!”

三经理为了平息火气，转身对来顺说，″老三，听我的，咱别让一村的先生们笑话咱，这样吧，你喊句三叔入席，我们几个经理，还有你弟兄仨咱们不在殡堂设宴了，当着刚入土为安老掌柜遗像的面，胡言乱语不吉利。让飞龙酒店来人撤了，咱直接去飞龙酒店去！"

村官们也点头赞成说”好!还是清静一点好。”于是一行人全走进了富丽堂皇的飞龙酒店。

一行人来到酒店大厅，按宾主、陪同就位，三杯酒下肚，来顺叔把不牢嘴巴借酒又提往事:”大的稀罕小的娇，你小三子三皇皇被娇惯了，没人敢拨你的棱了是吧?告诉你，老子也是三皇皇。老大老二都先后升天了，老子的三皇皇，就不能管你这个小的三皇皇了吗?瞎可惜那年风雪夜，早知道你这么无情无意，我早给你扔雪窝里冻死喂狗了，还能有你今天的福份……”

来顺叔满嘴酒话叨起来没完没了，一下子激恼来顺性起，顺手抓起酒桌上的白酒瓶子，”叭”的一声朝三叔头上砸去……

这一砸不要紧，老头的脑壳被砸破，头破血流，他儿不愿意了，在酒店里堂兄弟大打出手。

老大老二怕血溅到身上，不管不问。气得老娘冠心病犯了，赶紧叫了120急救車多半夜里呼啸而去……

大账上的几位佣人，以为他弟兄仨为5万多丧礼分配不公大打出手，急忙把账册和礼款送到三位族长面前，转身回家躲避去了……

一家平息阴火，另一家又燃祭灯......

魏光辉老书记的丧事一传十，十传百，不远千里传到齐全胜的耳朵里了，借书记逝世一周年之机专程从洛川回来为他失去了这位老朋友祭奠。

齐全胜与老书记年长5岁，现已90岁的身子骨仍硬朗着呢。在他有生之年的最大愿望就是回故乡忏悔，子孙们说，”这么大岁数了就让我们代行吧！”齐全胜绷着个老顽童的脸，望着躺在床上的老伴彩霞，说：“那可不行，你们的妈、奶婆媳俩瘫痪在床要你们照顾。再说，你们回去谁能表达我的心意呢？几十年来，我的心一直向往着咱魏家寨村，有一位过心的朋友老书记啊！可他死了一周年我才知道，总得回去祭个奠吧。”

汽车上，齐全胜越接近魏家寨煤矿禁区，负罪感就越咬噬他的心。当年往事历历在目……

日本人占领了魏家寨富源煤矿，他因为学得了日语，被日本人叫去当翻译。时隔3天又接了一个差事，一个日军少佐叫他招工魏家山挖煤修铁路，他知道那可是苦工，但他端了日本人的饭碗，又看到全家人都随他搬到洛川县城里去住，免受了战火的威胁和饥饿。便咬了咬牙，那就干吧，不然他在日本人手下也混不下去。

齐全胜完全是出于一颗为救百姓不遭水火之灾的好心，想把本村和邻村的几十口子青壮劳力引上致富之路。

巧在邻村几十个小伙子的家人多次托他为他们谋个差事，便借此机会出面，好心为他们办点好事养家糊口。他也没考虑这样处事的后果，只是想这么好的条件，为什么不帮他们一把，便对来求他的人说：“眼下，正好魏家山煤矿招工人，修铁路下煤井，干上一年，准能发财，工钱优厚还管吃住干不干？”

“好！我们听全胜哥的。”十几个刚强小伙子信任他说的话点头同意。与齐全胜交往密切的村支书魏光远阻止他说:”齐全胜齐全胜，你真能保证他们全胜吗?与日本人来往，如羊和狼为伍，趁早收起你那慈心善意，别干那些坑害百姓，里通外国的狼子野心了。让他们都跟我一块儿上山打游击，把日本人赶出中国，这才是唯一的出路。”

本村几个知底的人心里，望着拿不定主意的齐全胜，暗自鼓动他说：“可怜的土鳖子呀！这样多好，比咱们在家每天躲枪眼活活饿死强多了。”

尤其是不听村支书劝告的修海、修洋、修湖三兄弟在一旁鼓动大伙说：“全胜哥是咱魏家寨村最有学问的人，在广州上学时学的日语，对日本人很了解，人家工头可是好人！大家想想3个月前，咱们藏到山洞里，日本人飞机撂炸弹恰好把山洞轰塌了，死了20多口人，又接着天旱得种不了庄稼，饿死的人也不少，咱去干工吧，兴许是条活路！”

齐全胜看他们10几个小伙子怪踊跃，接着话头说：“对，修海说得对，我拿人格担保，这是条活路。有人想当兵吃皇粮，你们不想想，当兵打仗的枪炮不认人！还是做工安全！大家准备好吧，你们集结一块，我通知日本人用军车把你们送到魏家山口，而后再乘船过河进矿区！趁年青也好好干几年发大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