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裹挟着冰凉的雾气,像把生锈的钝刀,一下又一下剜着连山的鼻腔。他艰难地睁开眼,白炽灯的光晕刺得视网膜生疼,眼前的世界仿佛浸在浓稠的牛奶里,模糊而混沌。消毒水混着酒精的刺鼻气息钻入喉咙,让他忍不住轻咳,牵动了太阳穴处突突跳动的神经。
陈留香的身影在光晕中逐渐清晰。她摘下口罩的动作轻柔而利落,带着二十年前在石屋帮他包扎伤口时的熟悉弧度。岁月却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鬓角新生的白发如霜,在白炽灯下泛着微光,像冬日清晨石屋瓦檐上凝结的薄霜,刺得连山眼眶发酸。曾经明亮如星的眼眸,此刻盛满了担忧与心疼,眼角的细纹随着她微微皱眉的动作轻轻舒展。
她穿着笔挺的白大褂,胸前的听诊器随着走动轻轻晃动,金属管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蓝鸟挂坠在呼吸间起伏,那小巧的翅膀仿佛随时都会振翅高飞。这抹蓝色瞬间勾起了连山的回忆,与记忆中陈留香背着的蓝鸟书包重叠,那时的书包边角已被磨得发白,却依然承载着他们青春岁月里最珍贵的梦想与希望。
陈留香走近病床,白大褂下摆扫过床沿,带起一阵轻微的风。她的手指微凉,轻轻搭在连山的脉搏上,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他腕间的皮肤,这个安抚的小动作与二十年前如出一辙。“别担心,会好起来的。”她的声音轻柔却坚定,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像石屋中温暖的炉火,驱散了连山心中的恐惧与不安。
窗外的风呼啸着拍打着玻璃,将医院走廊里的灯光切割成细碎的光斑,在陈留香的白大褂上跳跃。她转身去拿检查报告时,蓝鸟挂坠在灯光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发丝间的白发也随之轻轻飘动。连山望着她忙碌的背影,突然想起无数个埋头苦读的夜晚,陈留香总是默默坐在他身旁,借着油灯昏黄的光,为他整理笔记,时不时抬头给他一个鼓励的微笑。
此刻的陈留香,早已褪去了少女的青涩,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医生。白大褂口袋里露出一角的蓝鸟书签,边缘有些磨损,却依然完整,见证着她这么多年未曾改变的心意。她核对数据时专注的眼神,翻动病历本时修长手指的灵活动作,都透着一种从容与专业,却又在看向连山时,不自觉地流露出温柔与关切。
消毒水的气味依然浓烈,却因为陈留香的存在,多了一丝温暖与希望。连山看着她在病房里穿梭的身影,蓝鸟挂坠的每一次晃动,都像是在他心底奏响的乐章,驱散了病痛带来的阴霾,带来了重生的曙光。
陈留香的手指刚触到他发烫的额头,连山便浑身一震。那温度不似方敏掌心的温热,带着常年握手术刀的微凉,却又莫名熟悉——像是石屋夏夜的井水,清冽里裹着让人安心的温度。拇指摩挲眉骨的动作轻柔而克制,与方敏深夜替他掖被角时,指尖在被面游走的姿态如出一辙,这种相似性让他喉咙发紧,仿佛有团浸了中药的棉絮堵在那里。
“这次换我救你。” 陈留香的声音混着走廊担架车轮的轱辘声,在消毒水弥漫的空气里震颤。连山望着她睫毛投在眼下的阴影,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的暴雨。那时他蹲在石屋漏雨的墙角,握着被方敏撕碎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发怔,陈留香浑身湿透地撞开门,蓝鸟书包滴滴答答往下淌水。“你值得更好的人生。”她把钢笔塞进他掌心,金属笔帽还带着体温,而屋外的闪电照亮了她倔强的侧脸。
此刻病历本翻动的沙沙声,与当年石屋漏雨打在瓦当上的声响重叠。连山的意识在剧痛中沉浮,却清晰地捕捉到陈留香指尖的颤抖——那是她强装镇定下的破绽。他想起实验室里无数个加班的夜晚,她总是默默把热咖啡放在他手边,听诊器在白大褂口袋里轻轻摇晃,如同他们年少时,她晃着蓝鸟书包催他快走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