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会让这种东西毁掉一切?"方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静。她的高跟鞋碾过纸张,鞋跟的细尖深深扎进"娶"字中央,"从你写下这句话的那天起,我就知道,必须把你留在身边。"她弯腰捡起纸片,指甲划过胶带的裂痕,"看看这些修补的痕迹,多像我们的关系——千疮百孔,却永远拆不散。"
连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后颈的胎记灼烧般疼痛。他突然想起石屋坍塌的那个夜晚,方敏用身体护住他时颤抖的温度;想起她在祠堂里磕头求族长时,额头渗出的鲜血滴落在青砖上的模样。这些记忆与眼前的场景重叠,让他分不清到底是爱还是枷锁。
"为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难道我们之间,只剩下控制和占有?"
方敏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珍珠耳钉在霓虹下晃出冷光。她将纸片撕成两半,碎片被风吹起,飘向远处的国贸大厦。"因为只有我,"她的声音混着风声,"才能给你最好的。"
天台的风越刮越猛,连山望着纸片消失在夜色中,突然觉得自己就像那些破碎的誓言,永远逃不出方敏用爱编织的牢笼。而陈留香的身影,此刻只能在记忆里若隐若现,如同蓝鸟书签上那抹永远无法触及的蓝色。
连山的膝盖重重磕在粗糙的地砖上,掌心触到的冰凉让他微微发颤。他盯着地上被撕碎的纸片,胶带残留的粘性如同方敏施加在他身上的无形枷锁,牢牢黏住指尖。就在这时,方敏的香水味裹挟着深秋的寒意突然逼近,她的羊绒大衣下摆如同一道白色的屏障,重重扫过他手背,压迫感顺着皮肤直抵心脏。
“捡这些破烂做什么?”方敏的声音带着居高临下的嘲讽,高跟鞋的细跟碾过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她俯身时,珍珠项链垂落的弧度几乎要碰到连山的额头,“认清现实吧,你逃不掉的。”远处国贸大厦的玻璃幕墙映出两人重叠的身影,方敏挺直的脊背与连山佝偻的姿态形成鲜明对比,仿佛法律的桎梏正将情感的渴望狠狠压制。
第一滴秋雨毫无征兆地砸在草稿纸上,晕开的墨迹如同绽放的墨花。连山盯着逐渐模糊的“陈留香”三个字,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陈留香白大褂口袋里的蓝鸟书签、她专注转动听诊器时睫毛的颤动、深夜为他讲解病历本时温柔的嗓音。这些珍贵的片段,此刻都随着雨水的渗透,变得支离破碎。
“为什么要这样?”连山突然抬头,眼中燃烧着压抑多年的怒火,“我们曾经也是彼此的依靠,不是吗?”他的声音在风雨中显得格外单薄,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方敏的瞳孔微微收缩,耳后的杜鹃花刺青在霓虹灯下忽明忽暗,她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攥住了一团潮湿的空气。
“因为只有我能保护你!”方敏的声音尖锐起来,带着近乎偏执的疯狂,“外面的世界充满危险,你会受伤,会被人利用……”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纹路缓缓流下,“我不能再失去你,就像当年不能失去石屋里的那盏油灯。”
天台的风向标在雨中疯狂旋转,金属部件撞击的声响混着惊雷,仿佛天地都在为这场对峙轰鸣。连山握紧手中的碎纸片,胶带的粘性与雨水混合,在掌心形成令人不适的胶状物。他突然笑了,笑声中带着释然与决绝:“你所谓的保护,不过是把我困在金丝笼里。我宁愿在外面遍体鳞伤,也不愿在这里做一具行尸走肉。”
雨越下越大,将两人的身影浇得模糊不清。方敏的羊绒大衣早已湿透,贴在身上勾勒出狼狈的轮廓。她望着连山转身离去的背影,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蜷缩在石屋角落的小男孩,那时的他,眼中也有同样倔强的光。
那张被撕碎的誓言最终混着雨水,流向排水口的黑暗深处。连山站在天台边缘,任由雨水冲刷着脸庞,后颈的胎记在风雨中隐隐发烫。远处国贸大厦的霓虹依旧闪烁,却再也照不亮他心中的阴霾。这场关于自由与枷锁的对抗,或许永远不会有真正的赢家,但至少,他终于迈出了挣脱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