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屏幕的蓝光在ICU惨白的顶灯映照下泛着幽绿,连山颤抖的手指抚上冰冷的玻璃,指腹触到屏幕表面细微的颗粒,仿佛摸到方敏最后时刻的慌乱与决绝。消毒水的气味愈发刺鼻,混着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将他拽回残酷的现实。画面里,安全气囊爆开的白雾瞬间弥漫整个驾驶舱,方敏的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狠狠撞向方向盘,耳后的杜鹃花刺青在白雾中若隐若现,暗红的花瓣像是被鲜血浸透,随着她剧烈晃动的头颅扭曲变形,如同即将凋零的生命在做最后的挣扎。
“为什么要这么做……” 连山的声音破碎得不成调,温热的呼吸在屏幕上凝成白雾,模糊了方敏痛苦扭曲的面容。他突然想起小时候,方敏用单薄的身躯为他挡住石屋漏下的雨水;想起创业初期,她熬夜核对账本时,台灯在墙上投下的疲惫身影。那些被控制的窒息与这些温暖的片段在脑海里疯狂交织,让他的心脏像是被放进绞肉机里反复碾压。
屏幕里的雨刮器依旧在徒劳地摆动,将飞溅的雨水扫成凌乱的弧线,如同他此刻混乱不堪的思绪。连山的额头重重抵在屏幕上,玻璃的寒意顺着皮肤渗进骨髓,却压不住眼眶里翻涌的热意。原来那句霸道的誓言,是方敏用生命写下的注脚,是她偏执的爱与失控的占有欲共同酿成的悲剧。此刻,走廊尽头传来护士推车的轱辘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刺耳,却再也唤不醒屏幕里那个永远定格在车祸瞬间的人。
陈留香的指尖贴着听诊器的金属管缓缓旋动,冰凉的触感从指腹漫上来。金属部件碰撞的轻响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像是在数着方敏逐渐微弱的生机。她垂眸看着病历本上潦草的诊断记录,蓝鸟书签从口袋滑落一角,在白炽灯下投出细小的阴影。
“她颅内出血面积比预估的大。”陈留香的声音像是穿过层层浓雾传来,钢笔尖在纸面停顿,洇出个墨点。她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连山紧绷的下颌线,“脑损伤程度和你当初一样严重。”这句话出口时,听诊器突然在掌心停住,金属管撞出清脆的尾音。
连山猛地转身,白大褂的衣角扫过桌面,带得CT片哗啦啦作响。他死死盯着片子上那团模糊的阴影,深褐色的斑块像团被揉皱的墨渍,与记忆深处自己的核磁共振影像悄然重叠。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他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闷响,像是困兽的呜咽。
“怎么会...”连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陈留香没有回答,只是将CT片举到灯光下,光影在她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纹路。她的睫毛轻轻颤动,想起昨夜值班时,方敏的生命体征曲线突然剧烈波动,就像暴风雨前翻涌的海面。
“命运真是会开玩笑。”陈留香终于开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CT片边缘。蓝鸟书签完全滑落出来,落在连山脚边。她弯腰去捡的瞬间,白大褂袖口露出的腕骨嶙峋,“当初她想尽办法让你活着,现在...”话没说完,走廊里突然传来护士急促的脚步声,混着监护仪刺耳的警报声,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连山蹲下身捡起书签,防水油布边缘的毛茬扎得掌心发麻。他望着陈留香匆匆离去的背影,白大褂在风口扬起又落下,恍惚间与二十年前那个扎着麻花辫、背着蓝鸟书包的少女重叠。CT片上的阴影依旧狰狞,而命运的齿轮正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将曾经纠缠不休的两人,推向同一个黑暗的深渊。
窗外的风突然呼啸起来,卷起枯枝拍打玻璃。连山的目光落在陈留香白大褂口袋露出的蓝鸟书签上,防水油布的边缘已经磨得发毛,却依然倔强地保持着展翅的姿态。这抹蓝色让他想起天台对峙的那个黄昏,被方敏高跟鞋碾碎的誓言,此刻正化作屏幕里扭曲的车祸现场,在记忆里循环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