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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四月的柳絮成团成团地撞在会议室的玻璃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扑火的飞蛾般执着而盲目。阳光透过这些白色絮状物,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随着柳絮的飘动而摇曳不定,为整个空间增添了一丝不安的氛围。中央空调发出低沉的嗡鸣,混合着窗外偶尔传来的汽车喇叭声,在寂静的会议室里形成诡异的和声。

连山坐在会议桌首位,白大褂柔软的布料贴着皮肤,带来一种陌生的触感。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银线,那是陈留香亲手绣的蓝鸟图腾。每一针每一线都细密均匀,针脚工整得如同她检查病历时专注的眼神,透着一种令人安心的严谨与温柔。这抹蓝色在纯白的大褂上显得格外醒目,仿佛是黑暗中的一点希望,却又在这严肃的会议氛围下,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投影仪发出轻微的运转声,蓝光如流水般倾泻而出,扫过在场众人的脸庞,将他们的表情染上一层冷色调。方敏的脑CT影像在幕布上缓缓显现,灰白色的阴影占据了大部分画面,脑室扩张的形状扭曲而怪异,像一朵正在枯萎的花,花瓣失去了生机,逐渐蜷缩、凋零。那影像仿佛有生命一般,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连山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它,喉咙发紧。

他注意到CT片上,方敏颅骨的轮廓依然清晰,只是曾经饱满的脑实质如今却被阴影蚕食。那些阴影像是贪婪的怪物,一点一点吞噬着她的生机。连山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白大褂的布料被攥出褶皱,蓝鸟图腾在他的动作下扭曲变形。记忆突然翻涌,他想起方敏健康时的模样,她站在公司落地窗前指点江山,耳后的杜鹃花刺青随着她的动作若隐若现,眼神里满是掌控一切的自信与霸气。

而如今,幕布上的CT影像却如此冰冷、残酷,无声地诉说着命运的无常。

“关于脑科学研究基金...”连山的喉结上下滚动,这句话像是被冻在声带间的冰碴,每吐出一个字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感。会议室的中央空调发出低沉的嗡鸣,与他剧烈的心跳声在耳膜深处共振,钢笔尖悬在文件上空,如同悬崖边摇摇欲坠的孤舟。

金属笔帽残留的余温是陈留香今早递笔时的温度,细腻的触感让他想起昨夜她在实验室调试显微镜时,垂落的发丝不经意扫过他手背的轻柔。然而此刻,这份温热却像烧红的烙铁,非但没能驱散寒意,反而让他的手腕抖得愈发厉害。三年前的画面在视网膜上重映:股权转移文件上晕开的墨团,像朵永不褪色的乌云,方敏耳后狰狞的杜鹃花刺青在霓虹中扭曲,还有那枚消失的银戒在记忆里反复闪回。

纸面洁白得近乎残忍,每一道横线都像方敏曾经划定的人生轨迹。连山盯着“捐赠人”一栏,恍惚看见无数个清晨,方敏用红笔修改他行程单的模样,钢笔尖刺破纸面的力度仿佛还残留在指尖;又看见她深夜核对账本时,台灯将影子投在他熟睡的脸上,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连总?”秘书的轻声提醒将他拽回现实。连山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白大褂袖口的蓝鸟图腾被攥得变形,陈留香绣线时专注的眉眼突然与方敏临终前调整他用药剂量的画面重叠。他想起ICU病房里方敏无名指上的戒痕,想起那份未寄出的离婚协议书上晕染的泪痕,那些被他视作禁锢的过往,此刻却化作千万根细针,密密麻麻扎进心脏。

钢笔尖终于触到纸面,墨水却在颤抖中洇出歪斜的墨点。连山望着自己写下的第一个字,笔画扭曲得如同他纠缠不清的情感——对陈留香暗涌的情愫,对方敏迟来的愧疚,还有对自己命运的无力感,都随着墨迹在纸上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