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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实验室门外的瓷砖地面上敲出规律的节奏,像极了监护仪跳动的脉搏。陈留香的手指条件反射般扣住抽屉边缘,金属把手被攥得冰凉。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空调嗡鸣,直到连山的白大褂带着熟悉的消毒水气味卷进房间,那股混合着福尔马林与薄荷的气息,瞬间将她拽回无数个并肩工作的深夜。

“我需要成功率的数据。”连山的声音冷硬如手术刀,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基因图谱和显微镜。陈留香注意到他袖口的蓝鸟图腾随着动作轻颤,那是她亲手绣的银线,此刻却在他手背投下细小的阴影。当他的视线触及显微镜下的蒲公英绒毛时,喉结突然滚动了一下,语气不自觉地放软,“像这种无法落地的种子,真的能找到生根的土壤吗?”

这句话让陈留香的手指微微发颤。她想起去年深秋,也是在这样的对话间隙,连山无意识地将茉莉花瓣夹进她的笔记本。此刻窗台上的标本早已褪色,而抽屉里的照片却在记忆中愈发清晰。“理论上,神经突触的重塑……”她开口时声音沙哑得令自己吃惊,转动显微镜旋钮的指尖擦过连山的手腕,触感如同触到一块烧红的烙铁。

连山突然凑近观察载玻片,白大褂的下摆扫过她的实验记录本。陈留香闻到他领口淡淡的皂角香,混着方敏惯用的檀香残留,两种气息纠缠在一起,在狭小的空间里织成密不透风的网。“二十八年了。”他突然低声说,睫毛在镜片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她总说要掌控一切,却连自己的命运都握不住。”

窗外的柳絮扑在玻璃上,碎成细小的绒毛。陈留香的听诊器在白大褂口袋里轻轻晃动,金属管碰撞的声响像是遥远的回音。她想起昨夜值班时,方敏的生命体征曲线突然剧烈波动,而同一时刻,连山正在实验室反复推演唤醒方案。“或许有些种子需要风暴。”她轻声说,摘下眼镜擦拭镜片上的雾气,“就像你当年冲破四合院的围墙。”

这句话让空气瞬间凝固。连山的手指死死攥住显微镜支架,关节泛白如骨。陈留香看见他后颈的胎记在皮肤下突突跳动,那是方敏用二十八年时光烙下的印记。脚步声再次从走廊传来,这次是护士推着治疗车经过,轮子与地面摩擦的声响打破了凝滞的沉默。连山直起身子时,袖口的蓝鸟图腾扫过她的手背,带着体温的银线在皮肤上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灼痕。

柳絮如失控的雪片疯狂扑向玻璃,撞击声混着空调嗡鸣,在实验室里织成令人烦躁的白噪音。陈留香的指尖搭在显微镜调节旋钮上,金属表面沁着细密的冷汗,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细微的咔嗒声。视野里的蒲公英绒毛被无限放大,原本纤弱的种子化作尖锐的银针,在冷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冷芒,像极了方敏账本里那些刺目的红勾。

“或许需要一场暴雨。”她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尾音消散在突然呼啸的穿堂风里。窗外的柳树在狂风中剧烈摇晃,枝条抽打着玻璃发出噼啪声响,柳絮被卷上半空又重重砸下,在地面堆积成肮脏的雪堆。记忆如决堤的洪水奔涌而来——去年暴雨夜,惊雷炸响的瞬间,连山浑身湿透地撞开实验室的门,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滴落,在瓷砖地面蜿蜒成暗红的溪流。他怀里死死护着的股权书早已泡得发皱,墨迹晕染成模糊的色块,像极了此刻方敏CT片上扩张的脑室阴影。

陈留香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显微镜下的绒毛突然扭曲变形,化作方敏耳后的杜鹃花刺青。她想起那天连山颤抖的手,想起他嘶哑着说“我终于自由了”时,眼中却没有半点喜悦,只有与CT片上如出一辙的空洞与绝望。此刻窗外的暴雨似乎要将整个世界吞噬,就像那场改变命运的雨,冲刷着所有既定的轨迹。

柳絮仍在疯狂撞击玻璃,有的被雨水黏住,在窗面上拖出长长的痕迹,宛如未干的泪痕。陈留香的目光落在窗台那盆枯萎的茉莉上,干枯的花瓣在风中簌簌飘落,突然想起连山说过,方敏最讨厌茉莉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