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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警报声渐渐平息,心率曲线恢复了规律的起伏。陈留香瘫坐在折叠椅上,白大褂的褶皱里渗出冷汗。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间漏进来,在方敏脸上切割出细长的条纹,与耳后的杜鹃花刺青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她的目光落在护理日记本上,刚才因颤抖而划出的歪斜字迹,此刻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仿佛预示着这个秘密将掀起的惊涛骇浪。

连山的影子斜斜地投在监护仪闪烁的屏幕上,像道割裂光明的暗纹。他攥着门把手的指节泛白,喉结艰难地滚动:“刚才仪器报警......”话音未落,陈留香已将钢笔重重按在护理日记本上,蓝黑墨水在纸面炸开细小的墨花,歪斜的弧线如同她此刻紊乱的心跳。

“可能是仪器误差。”她垂眸盯着纸面,睫毛在眼下投出颤抖的阴影。消毒水的气味混着窗外潮湿的雨腥涌进鼻腔,白大褂领口被扯开的纽扣在冷风中晃荡,蹭得锁骨生疼。钢笔尖在“睫毛颤动”四个字上反复描摹,力道却越来越轻,最后淡得几乎隐形,仿佛这样就能将方敏颤动的睫毛、骤然飙升的心率,连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都封印在潮湿的纸页间。

窗外的雨幕骤然加密,雨点砸在空调外机上,发出密集的鼓点,与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混作一团。陈留香瞥见玻璃上水痕蜿蜒,恍惚间竟像是方敏账本里那些红勾,扭曲着爬上窗台。她想起昨夜值夜班时,月光曾照亮方敏耳后的杜鹃花刺青,暗红的纹路在冷光中宛如凝固的血痂,而此刻那对睫毛的颤动,却让这个沉睡两年的“伤口”突然有了温度。

“这种情况常有。”她强迫自己用最平稳的语调开口,指甲却深深掐进掌心。连山向前半步,白大褂袖口露出半截手腕,那里还留着陈留香上次抽血时棉签按压的痕迹。这个细节刺得她眼眶发烫,慌忙低头翻动病历夹,纸页摩擦的声响里,听见自己说:“你该去实验室了。”

雨势突然转急,狂风裹挟着银杏叶拍打着玻璃,将两人的对话碾成碎片。陈留香看着连山转身时后颈晃动的胎记,想起三天前他在病床边欲言又止的模样,那道暗红的印记在日光灯下灼得人眼疼。希望对方敏来说,是悬在头顶的铡刀——若意识恢复却被困在无法动弹的躯壳,比死亡更残忍;而对连山而言,这簇微弱的火苗一旦燃起,终将烧成焚毁理智的炼狱。

钢笔从指间滑落,滚落在瓷砖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陈留香弯腰去捡,余光看见监护仪屏幕上方敏平稳的心率曲线,像条永无止境的直线。当她直起身时,窗外的雨幕中隐约浮现出蓝鸟的轮廓,那是记忆里她书包上的图案,此刻却在暴雨中化作一抹破碎的蓝,与护理日记本上淡去的字迹一同,消散在潮湿的空气里。

深夜的护理站走廊寂静如深海,陈留香的影子被廊灯拉得很长,投在结着薄霜的玻璃窗上,像一幅孤独的剪影画。她将发烫的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凉意顺着皮肤蔓延,却压不住太阳穴突突的跳动。远处护士站的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在地面投下一圈圈模糊的光晕,如同她此刻混沌的思绪。

月光穿过雨幕,碎成千万片银鳞,落在她蓝白格子衬衫上,织就一件破碎的银袍。衣角的蓝鸟书签被穿堂风掀起,金属边缘轻轻拍打着玻璃,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极了实验室里显微镜载物台滑动的声音。她伸手按住书签,指尖触到熟悉的纹路,想起连山将它塞进她白大褂口袋时,耳尖泛红的模样。

日记本被雨水洇湿的边角硌着掌心,陈留香翻开夹着槐花标本的那页。干枯的花瓣早已失去往日的鲜嫩,蜷缩成褐色的一团,却仍固执地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气。这香气混着方敏身上经久不散的檀香,在她鼻腔里纠缠成结,化作一把无形的钥匙,打开记忆的闸门。

她看见方敏在董事会上挥斥方遒的模样,珍珠耳钉在灯光下闪烁,耳后的杜鹃花刺青随着说话的动作微微颤动;又看见连山在实验室里专注调试显微镜,蓝鸟书签从他衬衫口袋露出一角,在阳光下泛着温柔的光。两个身影在她脑海中重叠、分离,最终化作监护仪上起伏的曲线,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变成了雨夹雪,冰晶撞击玻璃的声响清脆如碎裂的水晶。陈留香将日记本紧紧抱在胸前,感受着纸页间槐花与檀香的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