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来,蔡和群的心一直处于风口浪尖,他早已作好赴死的准备,他每一件上衣的袖口,都缝着一个不易被人发现的弹丸小口袋,在换上衣之前,他首先会秘密地将“毒王之王”移到袖口的弹丸之地,只要他察觉到23年前的案情有可能浮出水面,他便能在低头的刹那,咬断袖管内侧缝线,吸食药丸后,以死来顽抗。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生命与造化,比他预想中的还要传奇。
“你说过,你会呵护我和晓池一辈子;你说过,你会给我和孩子非常美好的未来;你还说过,再干几年,你就退出商海,陪我们过普通人家的稳定日子!”贺桃芳的十指,像从枝头飘零的四散花瓣,在风中急切地翻动着,发出内心迫切的问询,“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误会?”
“桃芳,一切都是真的。我抢银行是真,我对你说过的每句话、每个字,也全是真心实意。只是,我现在身陷牢狱,怕是难以兑现我的承诺。”蔡和群是一种认命后的淡定与漠然。
他想桃芳,我若不是想再见你一面,就绝不可能在众目睽睽的耀眼光环下,束手被警察擒拿,而是会选择咬破袖管,与死亡同行,保存体面与尊严。“好在,你早就在重重劫难中炼就了不依靠任何人的本事。你和我是同一路人:挑战越难,成就满足感越强。即使面对一片空白,也能开僻他人无法企及的新局……”他在心里默默地道,以后家里的事情,生意场上的风云,只能由面前这个削瘦的肩膀去扛了。
“你想干什么?”她从他认命的语气里,嗅到了一种死亡的味道,她的指尖散发出挽留的气息,“我和你的孩子,都如此生机勃勃,世间的热情,远不及我内心的火焰那般炽热。你不必用谎言来保护隐私,更不必用死亡来逃避自己应该面对的惩罚与责任。”
从她指尖里挥洒出的语言和信息,像撒落人间的精灵,总能扣动蔡和群的心弦。他微闭上眼睛,翕动着厚厚的嘴唇:“桃芳,来不及了。要是23年前你就能走进我的生活,走进我的内心就好了!”
可是,蔡和群的世界里,没有“如果”,无论荣耀或耻辱,他的命在23年前,就注定要交给这颗“毒王之王”。
那时,蔡和群还只是一个二十六岁的年轻小伙子,血气方刚得每根头发末梢都是硬绑绑的。当事业屡遭挫败、自尊屡被人践踏时,来都市寻找的美梦,被严酷的现实辗磨为泥,他才决定以咬还咬,铤而走险。他与同村从小一起长大的蔡步程,蔡三根合计好后,整整作了半年的准备,除了对运钞车的时间,精准到以秒计算外,他们还作好以死相赴,绝不连累兄弟的生死契约。
那,便是他藏在袖口中的“毒王之王”,也是他们抢银行的罪行一旦暴露的最后归宿与屏障,那——便是别无选择的一死。
毒王之王,据两个提供给蔡和群毒品的朝鲜贩毒者介绍,它是世界记录上最毒的东西,一亿分之七克就可杀死一个人,换算下来就是半公斤这玩意,就足够杀光全人类。
假若,没有贺桃芳,没有她肚子里的孩子,也许蔡和群在跃下万人瞩目的赈灾舞台时,意识到已被警察盯上,就可一气咽下这颗“毒王之王”。
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舍与软肋。
“可你不仅认识了我,现在还和我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贺桃芳急切地想将内心的话,通过她十个指头的开启散发给他,“我们的孩子,将会在这个春末出生。春天,意味着白昼开始长过黑夜。你不觉得这太美妙了吗?你舍得放弃这种种美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