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禾将车泊在花团锦簇的湖北美术学院停车场,挟着教案刚下车,就接到高校长的电话:“雨禾啊,我看了一下你的课程表,是上午十点四十的吧?还有两个多时辰,你来我办公室一下,”
“高老头,您也太会算计我们教员吧?连时间都掐算在几分几秒上!”因高校长生性随和,好说话,老师们就得寸进尺地喊他“高老头”,并不称呼他高校长,而高硕科则以此作为与教职员工打成一片、干职关系良好而自豪。
夏雨禾在藤条密布的绿珠长廓间穿行,心情大好,她崭新的人生,是在这所花草如茵、纤尘不染、如诗如画的美丽校院重新启航的,是在这儿,一些长久以来困绕她的问题迎来破冰机会,凭助画画专业知识的力量,迎来翻身的时机,但其中的辛苦与曲折,也只有自己知道。
“雨禾,还没过早吧?”齐佳安银色的手提袋里,装着精致的早餐,“一杯豆奶,一个鸡蛋,一个青菜包,一小碗五谷杂粮稀饭,些许小菜,营养够全面吧?”
“你哪是给人吃的,分明是喂猪嘛!”雨禾并不领情,站在一棵柳树下,拍拍腹部,“早就被我妈喂饱了,装不下了。”
齐佳安有些失望地望着她,他历来是被女孩子所讨好,因此并不擅长讨好女孩子。可是,自打遇上夏雨禾,他竟然神使鬼差地,想努力改变自己,去迎合她的好感:“每样都只有一点点,我们……去门口的咖啡厅坐坐,你尝一尝?每一样都是我亲手做的呢。”
夏雨禾睁大了眼睛:“你这么勤快?你这么能干?”
能得到雨禾的肯定,齐佳安显得激动异常:“是啊,是啊,你赏脸尝尝吧!”
雨禾摇摇头:“不了,没时间了!高老头让我去他办公室一趟,不知道什么事儿。”
“哦?他也让我去他办公室。”齐佳安黯然的眼色,突然变得晶亮,“要不,我们一起去?”
夏雨禾无法拒绝,毕竟他齐佳安要去的,是人家高校长的办公室,又不是她夏雨禾的单身宿舍。
当他们二人并排出现在高校长办公室时,高校长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真是一对金童玉女啊,郎才女貌!”
“高老头,未必我就没才?”雨禾并不领情,走过去坐在高校长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浇灭了齐佳安心中升腾的爱情火焰。
齐佳安无可奈何地干笑着,将早点放在办公桌上。
“有才,有才!这次,人家大老板就是冲着你的才华来的。”高校长兴奋地道,“伽士达人集团,听说过吧?”
“谁不知道啊,集房地产开发、百货购物、娱乐休闲为一体的实业集团。”雨禾散漫地将腰身朝椅背一靠,“凡是赚钱的生意,人家都抢先做了,能不有名吗?可是这些,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瞧你,总是这副事不关己……”高校长说着,选择了一个没有任何伤害的词儿,“淡然的样子!不过,你好命!”
“那当然,我淡然,我好命!”雨禾挑起嘴唇,微微一笑,虽是玩笑话,但也恰好道出了她好运的真谛。一个拥有特殊才华的人,多半是桀骜不逊的,雨禾恰恰相反,行事中规中矩,凡事不过分争强好胜,也不太在意得失和结果,对于来自业界的是非干扰、激烈竞争,她却置身事外,完全没乱心智和方寸,反而在学业和工作中有所建树,让领导看中、同事为她撑腰,种种非同凡响、各种宽广潜在的大门,轰然为她打开。小小的丫头,因为自身能力出色,社会地位的提升,她也总有机会遇到比自身实力强大、位高权重的异性或是年长对象的赏识与帮助。她凭借出色的才貌,本可如花蝴蝶一般出没于各类私人、工作的社交场所,进入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社会高层,但她却在学习、教学、绘画的专长中,掌控得非常好。
“你更好的命来了:人家伽士达人集团杨总裁,吸引了一个叫杰逊的英国投资商,这个叫杰逊的英国佬儿,非常喜欢中国文化,喜欢中国画。于是,就以百万的价值,委托我们美院的高材生来完成,我一下子就想到了你和齐佳安。”高校长说。
“对于绘画匠来说,倒真是一个机会!”雨禾按着太阳穴,“百万虽然不太多,但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对方要求我们画什么?他们有什么想法和创意要借画表达?”齐佳安倒是显露出绘画专业、工作方案踏实的一面,“我们是不是还应该跟集团杨总、杰逊先生接洽一下?听听他们的想法和要表达的寓意?”
高校长手一挥:“不用了,职场如战场,杨总就要求画面要唯美,主题要体现协同并进、和谐共赢、财源滚滚就OK了!他们啊,话一丢,就带着杰逊去逛山游水,挖掘我们中华的民风民俗、品尝各种美食去了。”
“那,合同签了没有?”齐佳安问道,“最起码,定金给了没有?”
“没给定金,我敢劳二位大驾?”高校长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金卡,扔在桌面上,“先给了60万!”
“对方出手倒也大方,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作派!”雨禾托着腮,“他们的要求,你说得越多越好,可让我们在创作中少走弯路。”
“贵人不多言,重要的事情说三遍:画面要唯美,主题要体现协同并进、合作共赢、财源滚滚就OK了!你俩若记住了,桌上的卡就拿走!至于如何分工、如何分钱,你俩商量着办,我就不掺和了!”高校长眉飞色舞地说着,“你们忙去吧,我要出门参加政府的一个会议了!”
齐佳安望着桌上的金卡,示意雨禾揣上;雨禾耸耸肩:“我对金钱没概念,创作时更想清空一切,完全进入状态。”
齐佳安见此,拿起桌上的金卡道:“那我暂时代为保管吧!”
二人出了办公室,提着公文包的高校长,却从门内探出半个身子,大喊着:“七天时间,只有七天时间!杰逊已购了七天后的返英机票,这幅画必须在他乘机前,要送给他,否则就一钱不值了!重要的事说三遍:七天、七天、七天!”然后“砰”的一声,紧闭大门。
雨禾有点哭笑不得:“七天?当照像呢。小时候在农村,照张像片也得十天半月才看到相片啊。”
“啊,这张金卡真不该拿!”齐佳安从裤兜里掏出金卡,“要不,我还回去?”
“算了,这是高老头的损招!他先不说时间,就拿一些利惠挖陷阱,等着我俩跳进去。”
“说是说,笑是笑的,装潢就得一两天,这去头掐尾的,真正作画的时间,只有五天!雨禾,要么你的课我代你上了,我们先去亭子那边,先构思一下,再合计一下,然后再动手!”齐佳安安排起事务来,倒是从容自如。
“不要紧的,我还是吉人自有天象,奇人自有奇遇!”夏雨禾摆摆手,“我还是去办公室休息一下,就该上课了。”
“还早,教案你也带了,就去亭子里坐坐,不用再爬楼吧!”齐佳安的声音,充满恳切,他是多么渴望以绘画之名,与雨禾一起多呆一会儿啊。
雨禾犹豫了一下,因为齐佳安的提议,确实挺好,便捷可行。若是她不曾捕捉到齐佳安散发出来的求爱信息,雨禾一定会依,当对方有了这种心思,她就得制造距离:“不了,我还是去办公室。”雨禾说着,断然转身,“构思的事情,我们电话里也可以说的。”
当面不说电话里说,何其残忍!雨禾这分明是不给自己丝毫可趁的机会啊!齐佳安失望地呆立在柳树下,没有动弹,雨禾,你在半空飘着,就不会落在地上走路吗?就没有爱的需求吗?
雨禾走到一个白色长廊里,借助柱子的掩护回望,见齐佳安依旧失魂落魄地呆在如丝如缕的柳树下,眼眶发热。她心里在说,齐佳安,原谅我,并不是我清高,故意刁难,而是你不曾认识从前的我!若是你知道从前的我,一定会原谅现在的我。每一个现在的夏雨禾,其实都是过去来路的拼凑,她曾经的好,她曾经的坏,她曾经哭过,曾经笑过,其实一直都在,并生生不息,十年前的情绪,一直如影相随,容纳新的情感,她实在没有作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