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夏的风裹着槐花香,往八号院叶紫苏租的小屋窗缝里钻。小屋的木桌是傅和平用煤棚的旧木料改的,桌面还留着1955年修鞋时的錾子痕,叶紫苏往桌上摆了盏铜灯,是从画廊“皇城根记忆展”撤下来的旧物,1966年严晓燕在煤棚给秦山河送手稿时用的,灯芯燃着的暖光裹着书页,比波士顿书房的落地灯更添几分旧韵。
她刚把行李箱里的《八号院往事》外文版摆上书架,书脊上的“燕”字烫金在光里晃——是严晓燕当年托人绣在书套上的,说“书得沾点院气才不生分”。书架最上层摆着个丝绒盒,里面是1984年出国前秦山河送的钢笔,笔杆上刻着的“归”字虽浅,却比任何机票都能勾着念想。“紫苏,收拾完没?”严晓燕的声音从院外传来,蓝布围裙扫过青石板的声响,像1973年在车间喊她吃糖花卷时那样熟,“我蒸了槐花糕,比1984年你带出国的还软,快出来尝尝”。
叶紫苏往老槐树的方向走,帆布鞋踩过槐花瓣的声响,像1958年她跟着秦山河在院里捡树叶时那样轻。严晓燕的石桌上摆着搪瓷盘,槐花糕的花纹是门墩石狮子的模样,糕上的红点用槐花瓣汁点的,“你看这糕,”严晓燕往她手里递筷子,声音裹着老北京的侉,“1984年你出国,我就是这么给你装糕,说‘冷天得垫垫肚子,比热茶顶事’——现在回来了,咱天天吃,比任何西餐都香”。叶紫苏咬了口糕,甜香里掺着槐花香,突然想起在波士顿的深夜,她总把冻硬的槐花糕揣在怀里,像抱着块从胡同带过去的暖,比任何电热毯都管用。
秦山河的拐杖声从假山后传来,蓝布衫的衣角扫过槐树枝,手里攥着叠手稿,纸页里夹着的槐树叶是今早摘的,还带着露水。“紫苏,帮我看看,”他往石桌上递手稿,动作和1973年在草原给她看采风笔记时一个稳,“新写的《双乡记》,有没有胡同的味儿——你眼光刁,比出版社的编辑还能挑出毛病”。手稿的字迹虽比1955年的抖了些,却依旧带着门墩石的实诚,叶紫苏往稿纸上的句子指:“爷爷,这句‘槐花香裹着马奶酒的烈’,比任何比喻都真——1970年您在草原,是不是就是这味儿?”
秦山河突然笑了,往叶紫苏手里塞了块水果糖,是用草原的奶糖做的,“你这丫头,”他的声音裹着点沙,却比任何时候都亮,“1973年在草原,你就是这么跟我讨糖吃,说‘甜的能解乏,比马奶酒还顶事’——现在还这么馋,比念红那小子还像孩子”。叶紫苏把糖纸叠成小灯笼,动作和1958年在煤棚玩时那样熟,糖纸的亮映在手稿上,像给文字盖了层软乎乎的纱。
午后的阳光透过槐树叶,在稿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叶紫苏往稿纸上批注,钢笔就是秦山河送的那支,字迹和年轻时一样娟秀,比任何打印机都显活。“爷爷,‘煤棚的马灯亮了半宿’这句,”她往纸页的空白处写,“可以加句‘灯芯晃出的弧度,像红岭奶奶琴弓的软’——比单写马灯更有念想”。秦山河凑过来看,手指在批注旁轻轻划,动作和1955年教她写汉字时那样轻,“还是你懂,”他轻声说,“1966年在煤棚,红岭就是借着马灯给我补手稿,灯油熬干了就借着月光,比任何台灯都亮——你这批注,把当年的暖都写出来了”。
苏季雅的视频通话突然打过来,镜头里的画廊亮着暖光,她手里攥着本《八号院往事》,扉页夹着的狼毒花干是1973年秦山河给的,“紫苏姐,你看这书,”她往镜头里晃,声音裹着草原的软,“今天有个老知青来,说‘这书比任何档案都能记着草原的路’——比我守着画廊还让人高兴”。叶紫苏往镜头里的老槐树指,“季雅,你看这树,”她笑着说,“比去年壮了不少,等你回来,咱在树下煮马奶酒,比在草原还热闹”。
傅和平抱着傅念秦过来,孩子的手里攥着个草编的小书架,是用老槐树枝编的,比1955年傅和平在煤棚编的蝈蝈笼还精致。“紫苏,这书架给你放手稿,”傅和平往她手里递,修鞋围裙的带子晃了晃,“1958年你在煤棚丢了书架,我就是这么给你编了个小的,说‘书得有地儿放,比藏在床底强’——现在这新的,比当年的还结实”。傅念秦往叶紫苏手里塞了片槐树叶,“紫苏奶奶,这叶比草原的狼毒花还香!”声音裹着点奶气,像1958年傅和平说“煤棚的马灯能记着家”那样,把没说出口的欢喜都藏在了话里。
暮色漫进八号院时,叶紫苏把批注好的手稿还给秦山河,纸页里夹着的糖纸灯笼还在,“爷爷,这手稿比《八号院往事》还动人,”她轻声说,“等出版了,我给您在画廊办签售会,比任何庆功宴都实在”。秦山河往手稿里的槐树叶指,“这叶得带着,”他笑着说,“1955年在煤棚写稿,我就爱夹片槐树叶,说‘叶在,胡同的暖就在’——现在还是这话”。
叶紫苏坐在老槐树下,看着秦山河拄着拐杖往家走,蓝布衫的衣角扫过青石板,和严晓燕的笑声、傅念秦的闹声、槐树叶的响,在风里缠成了串。她突然觉得,这小屋的木桌、石桌的槐花糕、手稿里的槐树叶,早把1955年的煤棚、1984年的机场、2021年的槐树,都织在了一起。原来“回来”不是简单的落脚,是把散在他乡的暖都捡回来,是坐在老槐树下,看着熟悉的人、熟悉的景,手里握着熟悉的笔,比任何漂泊都让人踏实——比任何梦想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