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从未见过姓闫的,却断定这位就是的了,便停顿下来。
“算命喽。”他嗓音嘶哑地朝她唤。
她支了车,立定在他的面前。
他混浊暗淡的眼珠盯望着她:“客家不用开口,就知命运前程,避祸测福,准确无误。”
她蹲在他的面前,将右手伸了过去。
算命先生捏住她的手,贴近眼睛,仔细一番端量,再抬头凝视她的面容,然后缓缓开言。
“你是有福之人呀。”
“怎么看得出来?”冷丝丝的音调。
“你是有福之人,不过,大福大贵还在后头。以前你可吃过不少的苦。”
她曾对算命的把戏做过一些分析,这类话总是要说。自己这年纪的人都经历过闭关锁国
的时光,天灾人祸,连绵不绝,有几个人没过过“瓜菜代”的日子?
“你现在虽然过得不错,可也有不顺心的难事。”
一般来算命的,总是遇了麻烦遭了坎坷,顺顺当当的想不到算命先生,这是规律;而且世上没有一个人敢说自己一切顺遂,绝大多数人觉得自己付出大于收获,并因此而自感悲苦。
“不要紧。你的难事出不了今年就会过去。不过两年后,你还会遇到一个大难,但只要事先采取措施,就能躲过。记着,后年的阴历五月十三那天,你得去城隍庙烧十炷香……”
“还有呢?”
“现在正有两个喜欢你的男人在打你的主意,一个有钱,一个有势,你可得小心,谁让你长得这么好。”
这是阿谀之辞,讨人欢心的。
“我的未来怎么样?”
“你命中有财神相助,三年后会有花不完的钱。”
“官运呢?”
“你这辈子当不上太大的官,不过弄个科长处长的没什么问题,个人还得努力……你这条生命线真够长的,只要别忘了烧那十炷香,到八十五岁不会有病有疾。”
算命先生用抹蜜的嘴皮实行着可怜的乞讨,他蜷缩在寒风中冻酥了骨头的身体如一抱干枯的秫秸,摇摇颤颤。
准备了的针尖麦芒般的言辞留在了心中,没有发射出来。
她从兜里摸出一张五元的票子交到他的手中,他揣了钱,混浊的眼珠又紧紧盯上她车筐中的那只烤白薯,口舌嚅蠕,喉头颤动,她就把白薯递送了上去。他立即旁若无人地填吞嚼咽起来,一副饥饿难耐的样子。
陈惠蓉立起了身,推了车,慢慢地从他身边走开,走出一程,又转回头来,见那一抱枯柴样的算命先生也起了身,弓背驼腰,摇颤在寒冷的风中。
老天爷对他做了惩罚了,她想。
端庄秀丽的面庞映照在平滑光洁的镜面上,年轻了两三岁。
准备付款,理发师报出的价格令她大吃一惊。三百六十元!
宰人呢。兜里没这么多钱,有也不能这么稀里糊涂地付。
“怎么这么贵?”她拧着眉头问。
“就是这价码。”
“太高了。”
“公道价。这儿是高级发廊。”
“再高级也不能乱要价。”
“怎么叫乱要价,理不起别来呀!”旁边杀出一位脸上颇有些凶气的胖女人来。
这话说得有点让她恼。
“这不是敲竹杠嘛。”也带了点刺儿。
“这话怎么说的,谁敲竹杠啦?公道价儿,赶紧掏钱吧!”
压了压心中的愤气,美好的周末的夜晚,要保持好的情绪,忍忍吧。
掏出身上所有的二百八十元:“只有这些,行不行?”
“不行。”胖女人态度硬似磐石。
“这块表押下,回头送钱来。”
“破上海表,值什么钱。”
“那怎么办?钱明天一定送来。”
“不行。谁知道你是哪儿的。”不信任。
“叫你们经理来,我跟他说。”
“叫经理有什么用?经理不在,早下班了。”
“理这么个发收这么多钱,这价格是谁给你们规定的?”语气也硬了起来。
“用不着谁规定,我们这儿一瓶发胶七百多块,法国进口的;冷烫精德国进口货,一瓶一千二。”
陈惠蓉倒有些底气不足了。平时头发都在市政府经济开发办公室下属的一家美发厅做,每次收费相当便宜,不过二三十元,莫非那不是真正的行情?不管怎么说,这儿的三百多块也是太吓人了。此时她倒真想把这里面的情况搞一搞清楚了。
“这么着吧,”胖女人说,“少拿二十块你走人。”
“真没带那么多。”
“身份证或工作证留下,拿钱来取。”
“什么证也没带。”
“给家打电话,叫人送钱来。”
“家里没人。”她倒来了情绪。
“那你就甭想走!”
“今儿我就不走啦!”她从从容容地坐在一张椅上,听凭发落。
胖女人沉不住气了:“你别跟老娘来这套!”
“什么这套那套的,你说怎么办吧!”
“你在这儿无理取闹,可没你的好果子吃……”
“随你怎么办。”
“去,”胖女人对店里的一个小伙计道,“给派出所刘所长打个电话,叫他们来人把她弄走。”
小伙计便冲陈惠蓉道:“喂,我说,别犯傻啦,赶紧掏钱走吧,你知道这店是谁开的,派出所要是来了人,我们可没法包涵啦。”
开店的可能是有些背景,这点无需怀疑,现在搞生意的大都拉些靠山;这当然吓唬不住她陈惠蓉。对拔腿要走的小伙计说:“慢着,你也替我打个电话,”就从包里摸出个小本本,翻了翻,写下个电话号码,撕下一页,“叫物价局的马局长到这儿来一趟。”
小伙计愣了愣,瞅瞅胖女人。
“就说陈市长请他来。”
胖女人的眼珠子一下子睁得很大,小伙计也定在原位没再动弹。好久没音响。他们终于将电视屏幕上的市长形象与眼前这女人对上了号,面色突然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