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回志云问晓梅：“那你妈妈呢？”

晓梅回答：“我妈妈没有上过学，妈妈八九岁的时候就要照顾我外婆，外婆脚不方便走路。妈妈一生非常辛苦，在姐姐还小的时候，白天在生产队做工分，晚上借着月光在井边洗一家人的衣服。衣服虽然是旧的，但是妈妈总是洗得干干净净的。若是衣服破了，妈妈晚上会在煤油灯下缝补，缝补的地方，若是不仔细看跟本瞧不出来。分了田地后，因为妈妈的勤快，加上我三个姐姐的勤劳（四姐小在上学），我家开始有余粮，有蔬菜吃。我家种的南瓜结得又多又大，妈妈常常把大南瓜送给缺菜的人家。那时我家里喂养了一头母猪。小时候我特别爱猪妈妈生的小猪仔，小猪仔长得胖胖的，猪毛又亮又顺。我喜欢用手摸小猪的毛。我和姐姐常常到田畈，地畈扯嫩草喂猪，猪仔长到四十斤左右就卖了。卖的钱，妈妈到集市上买回好看的布料，给我们姐弟六人每人做了一套新衣，还买了新凉鞋。我穿上漂亮的新衣服丶新凉鞋在村里跟小伙伴们玩，小伙伴投来羡慕的目光。82年我家盖了新房子，我舅舅，表哥，表姐，都到我家帮忙砍柴。那时做房子要很多的柴烧窑做砖头。在我们姐弟小的时候舅舅，表哥，表姐帮了很多忙。84年落实政策，回到七里。因为我二伯家的孩子大了，住房面积小，姑妈当家叫我父母三百块卖给我二伯。我家回七里的房子发了七百元从住我家房子的人家手里买过来的。父母没有钱，七百元是向姑妈家借的。”

志云：“你家的房子，别人家住了二十多年了，还要给钱人家？”

晓梅：“听我爸讲，房子多年没有维修，1968年发了一场洪水，房子有一面墙倒塌，是住房子的人重新加固的。81年住我家房子的男主找到我父亲拿出320元，说是给我爸的补尝。我爸想就没想果断拒绝。到了82年我爸从报刊上看到邓小平提出的政策，平反冤案，错案。我爸就开始上访，从七里信办，再到县信办，再又到省信办。83年县信办的工作人员到黄家湾，方家垱村调查，访问。黄家湾的，方家垱村的老人纷纷出来作证，证实了我父亲说的话是真实的，84年我家转了城镇户口回到了七里坪。”

志云：“在那个年代，320元，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如果是你爸当时接下了这320元，你们家的房子就要不回来是吗？”

晓梅：“是的，如果是没有房子，我一家是难得回七里的。”

志云：“看来你爸是有远见的。”

晓梅笑着点了点头。

1983年黄钟雷开始上访，从七里坪信办，再到县信办。县信办接待的工作人员对黄钟雷说：“同志，你没有七里坪的户口，没有七里坪的房产证。你没有证据可依，我们实在是办不了。”

黄钟雷没有放弃上访，1984年4月28曰他到省信办，找到省里的庭长，庭长姓曾。钟雷将手里写好的材料，交给曾庭长看。曾庭长认真的仔细的看完八张信纸上的文章。（文章由钟雷口叙，黄海花的爸爸笔录的。）。

曾庭长看完后对钟雷说：“同志，你的遭遇我深表同情，可是你没有七里坪的户口，又没有七里坪的房产证。你没有依据，我们不能办理。”

黄钟雷：“曾庭长，我那时年少，户籍应该是政府保管的。若是说我没有房产证，那么在1981年，住我家房子的主人，为啥要给我320元，说是给我的补尝。”

曾庭长：“同志，你接了吗？”

钟雷：“没有，我拒绝了。”

曾庭长：“同志，你做得对，如果说你当时接下了320元，就等于你将房子卖给了别人。”

钟雷：“我58年4月下放农村，只因一幅画。”曾庭长：“可否有人证或物证”

黄钟雷：“有人证，七里坪的，方应生，还有我的一位同学。”

曾庭长：“根据1987145号文件第9条：凡事右派言行下放农村的不得踢皮球……。”

曾庭长亲自打电话给县信办的。县信办的工作人员接到电话后，工作人员到七里坪走访调查，又到方家垱村、黄家湾村走访调查。调查时方家垱村里知道钟雷下放农村原因的几位老人出来作证，又证实钟雷的父亲和祥虽然说在国民党的队伍里，但是他不仅没有伤害一个共产党员，反而冒着生命危险救下了方家垱村姓方的三位共产党员。1947年和祥在郑必高还帮助过许多村民。

按当时的政策钟雷家，只能转钟雷和他六个孩子的户口，程秀兰是农村户口，是转不了的。县信办的工作人员了解到和祥救了不少的共产党员，程秀兰贤德，对划为右派的钟雷不离不弃实在难得，所以程秀兰也转成了城镇户口。也就有了开始的一幕，1984年七月回七里的画面。

晓梅问过父亲为什么我们家能回城，二伯家确不能回城呢？是因为房子太小了住不下吗？钟雷讲给晓梅听，原来二伯小时候，不喜欢读书。二伯十四五岁就到汉口做工，他成年后，在汉口成家立业。二伯家的大儿子汉军，女儿汉云都是在汉口出生的。在那个动荡的年代二伯认为回到老家比汉口安全，二伯一家就搬回了老家。二伯是自己放弃了汉口的户籍，是回不了城的。

第六十三回

黄钟雷58年4月从七里坪下放农村，只因画了一幅杨家将的漫画。

l957年黄钟雷高小毕业和好友张武一同在七里坪金属社上班。张武知道黄钟雷喜欢画画，就叫黄钟雷画一幅画送给他，并且对钟雷说：“你能不能把我们一起上班的人都画到一张图上？”

钟雷：“这个不难。”

钟雷下班了没有回家，他兴致勃勃的拿笔作画。他将同事最年长的赵师傅画成杨继业，将张武画成杨四郎，将王俊杰画成杨五郎，将自己画成杨六郎，将高小毕业在金属社上班的三位女同志，分别画成杨八姐，杨九妹，以及烧火做饭的丫头杨排凤。将戴主任画成谁呢？钟雷想？戴主任几次对钟雷说：“小黄，你要监督张武，看看别人买东西的时候，他开发票了没有。”

张武跟自己曾经是同学，现在又是同事。两人的关系好得如同亲兄弟，张武的为人钟雷是知道的，戴主任怀疑张武，就如同怀疑自己。这件事令钟雷非常不悦。

于是黄钟雷将戴主任画成了反面人物，潘仁美。

黄钟雷完成了画稿，提字：杨家将不杀潘仁美誓不罢休！

这幅杰作被同事戴主任看到，他夺了过去。戴主任气得眼昌金星，称之为大字报，上告到法庭。声称：钟雷要杀他誓不罢休。不管钟雷，张武如何解释，戴会计就是不肯原谅钟雷。结果悲惨，黄钟雷被下放农村。

钟雷的母亲受到的打击不小，57年丈夫因为划为右派下放农村，现在钟雷因为大字报下放农村，她病倒了，这年的六月与世长辞。

钟雷深深地自责，如果不卖弄画技不画杨家将的画，自己就不会下放农村，也许母亲就不会走得这么早。父亲和祥没有责怪钟雷，佳莉姐姐和钟宇哥哥也没有责怪钟雷。那时钟雷常常会梦见母亲：梦母

夜游处不知何地，

恨梦忘怪鸡早鸣。

她道德尊崇之母，

子未孝泪迹长存。

这一年的七月钟雷去了汉口东西湖做工。他写下了一首诗：路思

含泪别故乡，

错舵送我行，

不求花仙子，

愿作寒梅生。

解注：错舵是一种鸟鸣

从这以后钟雷不再画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