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大人！”一位老臣在身后喊了一声，苏濯回神，“帝师大人，唐大人，明日我们这几个老骨头在碧波湖结诗社，不知二位可否赏脸莅临？”

“宋大人赏识，我二人明日定要叨扰一番。”苏濯行了个礼。

“既如此，那宋某就静候二位了。”

看着宋大人远去的背影，唐言开口道：“为何要答应他？”

“你猜他为何叫我们去啊？”

“不甘心，想下绊子呗。”

“若是我们不去，你猜他会如何？”

“不出三日怕是要闹得满城风雨了，说我二人眼高于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学富五车的唐大人可还记得《廉颇蔺相如列传》？”

“你是说？”

“名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大兴要上下一心，方可长治久安啊。”

“是我狭隘了。”

“别这样说，你一点也不狭隘，你只是被伤得深了。”

“不，你知道吗，遇到事情我只会往最糟糕的地方想，我就是个……”

“唐言！”苏濯打断了他，“你能不能不要再讨厌自己了？我不愿意听见你诋毁自己，不愿意看见你讨厌自己，你每次这样我都觉得你是在讨厌我，你要是实在不愿意这样，你大可以像沈先生一样独善其身，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不该埋怨自己。你这样把我，把沈先生，把清风霁月，把我们这些爱你的人置于何地？你总是说你不干净，那爱你的我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苏濯越说越生气，直接转过了头。

良久的沉默，苏濯咬住嘴唇，直到咸腥味满嘴，她突然转过头抱住了唐言，“对不起，对不起，不是你的错，是我来晚了……”

她感受到了唐言身体的僵硬与冰冷，她越发后悔刚刚的言辞。突然她感受了后背被轻轻拍了拍，像是母亲小时候哄自己一样。

夜间，二人揉着酸痛的手腕与祁傅二位大人告别，甬道上苏濯突然从袖口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唐言。

“这是什么？”

“你看看就知道了。”苏濯强压下嘴角的笑意。

唐言疑惑着展开一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只见上面一只戴着官帽，穿着官袍的老虎正沉着脸皱着眉看向刚刚迈进门的两只小狗，一直花猫在一边笑得无奈。

苏濯微笑着抬头看向天空道：“我儿时也是一个极其顽劣的，拔过母亲种的兰花，撑死过河里的小鱼，上课时偷偷画过先生的丑相。唐言，你可会因为我如此便不再喜欢我？”

“怎么会呢，我只觉得吾妻甚是可爱。”

苏濯闻言看向唐言，手指指向天空道：“唐言，你看那月亮，世人可会因为它此时被阴云遮蔽了半个就觉得它污浊？”

唐言抬头看向月亮，阴云遮蔽下一片晦暗，却还是透过阴云将丝丝缕缕的光映入了苏濯的眼睛。

“月亮永远是月亮，就算一时被阴云遮蔽也改变不了它干净的本质，你在我眼中就像它一样。所以唐言，别再讨厌自己了好吗？”此时阴云似乎也听懂了苏濯的言语慢慢移开，清冷的月光照亮了整个甬道，二人的身上均镀上了一身银色的光华。

次日，二人来到碧波湖画舫，夕阳下金光粼粼。

“下官见过帝师大人。唐大人。”画舫诸人纷纷行礼。

“诸位大人好，今日天气甚好，我二人也来凑个热闹，备了一些薄茶，还请诸位莫弃。”

“呦，帝师大人这是哪里的话，您能来就让这画舫蓬荜生辉了，怎么还给我们这些老骨头带东西。”

“宋大人客气了。”

“二位大人请上座。”

“帝师大人，下官恭贺大人升迁之喜，敬大人一杯。”傅大人撩袍朝二人走来。

苏濯闻言一怔，随即笑道：“傅大人，今日诗社各位是来承宋大人之邀来此作诗的，苏濯岂能喧宾夺主，改日再请傅大人入唐府，届时还望傅大人赏脸。”

傅大人闻言嘴角扯出一抹笑，讪讪地回到了座位。

“今日天气甚好，碧波湖上波光粼粼，各位可有佳作？”

“裴某有一作。”

“哎，裴大人，帝师大人尚未发言，我们还是别在这班门弄斧了。”傅大人道。

裴大人闻言冷了脸，不过须臾便换了笑脸道：“裴某真是老糊涂了，还望帝师大人莫怪。”

“裴大人言重了，今日难得休沐，苏濯来此是为与诸位大人作诗游乐的，若是因苏濯在这拘束了诸位，那反倒是苏濯的罪过了，各位大人尽兴便好。”

“帝师大人大量，宋某有一个提议，不若我们效仿古人曲水流觞如何？”

“哎，若处处效仿古人有何意思？不如我们来点新意。”

“陆大人的意思是？”

“不若这样，各位大人各自出上句，写出想要让其对下句之人，被写之人饮一杯酒并答出下句，若答不出便自罚三杯如何？”

“如此甚好！”众人附和。

唐言闻言刚要起身却被苏濯按住。

“诸位请吧。”

“上句是一叶扁舟湖上渡，请傅大人答。”

傅大人闻言端起酒盏一饮而尽，随即便道：“下句是万里风光眼前阅。”

“好！”

“傅某的上句是牝鸡司晨堂前啼，请帝师大人答。”

唐言闻言再欲起身，又被苏濯按住。

苏濯端起酒盏一饮而尽，辛辣的滋味惹得她眉头一皱，随即却微笑道：“下句是须眉无能阶下怒。请陆大人答。”

“上句是七尺男儿裙下辱，请唐大人答。”

唐言端起酒盏刚要入口，却被苏濯一把抓住手腕道：“他的伤还没好，我替他喝，他自己答，请诸位见谅。”

“阿濯！”

“听话，你今日若敢沾染一滴酒，明日我就在身上刻下和你一样多的疤！松手！”

苏濯再次饮尽。

“三寸长舌腔内污！请宋大人答。”

“上句是……请帝师大人答。”

“……请帝师大人答。”

“……请帝师大人答。”

……

一杯又一杯酒下肚，苏濯只觉头晕目眩，啪的一声酒盏落地，她大喊道：“还有吗？”

众人见状皆不再开口，空气立刻安静了下来。夜风拂面，不知何时月亮已爬上梢头。

“告辞！”苏濯一把抓住唐言的袖子，踉踉跄跄地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