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黑阳计划

地下五十层的实验室弥漫着金属冷却剂的味道,带着液态氮特有的凛冽,与培养舱泄漏的微量臭氧味混合成奇特的气息,像暴雨前的空气。陆骁解开领口,翡翠吊坠从白大褂里滑出,玉坠表面刻着的星图在冷光下泛出幽绿,北斗七星的勺柄恰好指向培养舱的方向,仿佛这枚古玉早就锁定了目标。

他盯着培养舱里的黑色液体,三个月前从楼兰遗址三百米深处取出时,它还是透明的,像融化的水晶,如今却浓稠如沥青,在舱底缓慢地翻涌。偶尔鼓起的气泡破裂时,会释放出类似臭氧的气味,让实验室的空气带着淡淡的腥甜,那是氧原子从分子键中解离的味道。陆骁按下控制面板,舱体侧面的观察窗亮起X光,穿透液体的瞬间,他清晰地看到无数银色丝状物在其中沉浮,像被打散的神经突触,在黑色背景中划出荧光轨迹。

这些丝状物是上周才出现的。起初只是微米级的颗粒,如今已长到三毫米,且始终保持着特定的螺旋角度。11.7度,与楼兰太阳墓青铜器上的纹路倾斜度分毫不差。他伸手触碰舱壁,翡翠吊坠突然发烫,玉坠星图的某个节点与液体中的丝状物产生共振,泛起涟漪状的绿光。

“第三阶段了吗?”陆骁喃喃自语,指尖划过培养舱边缘的刻度。三个月来,他记录下液体的每一次相变:从透明到乳白用了17天,从乳白到灰黑用了29天,从灰黑到如今的墨黑用了43天,周期恰好符合斐波那契数列。这不是随机的化学反应,更像某种生物从休眠到苏醒的“胚胎发育”。

气泡再次破裂,这次释放的臭氧味格外浓郁。陆骁的护目镜反射出液体表面的变化。那里正浮现出与翡翠星图完全吻合的纹路,仿佛这滩黑色液体,是古玉星图在三维空间的“投影”。他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楼兰的黑沙之下,藏着地球的记忆。”

“第七次激活程序,启动。”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回荡,没有一丝犹豫。

技术员小张的手指悬在键盘上:“陆总,董事会上周刚发禁令。”

“执行命令。”陆骁的护目镜反射着培养舱的微光,“或者现在提交辞呈。”

小张咬牙按下按钮。培养舱的防护罩缓缓升起,黑色液体突然沸腾,无数金色光点从底部涌出,像被惊扰的萤火虫。陆骁举起翡翠吊坠,贴在舱壁上。玉坠瞬间亮起,星图纹路渗出荧光,与液体中的光点形成共振。

“温度超过阈值!”小张盯着监测屏,“317℃,再升下去会熔穿舱体!”

陆骁没动。他看见金色光点在液体中组成螺旋结构,与吊坠上的星图完美重合。这是他研究了十年的图案。从敦煌藏经洞的绢画,到三星堆的青铜神树,再到眼前的楼兰遗址样本,似乎所有古文明都在传递同一个符号。

“看那些光点。”他轻声说。

光点突然凝聚,在液体表面拼出梵文“अग्नि”。火神。这个符号在三年前的古菌样本中出现过,在去年的磁场异常区也被无人机拍到过,现在,它正从培养舱里凝视着人类。

实验室的警报撕裂空气。培养舱的合金壁渗出黑色黏液,顺着接缝爬向地面,在瓷砖上勾勒出扭曲的符号,最终定格成与“火神”互补的图案。“涅槃”。

“快关舱!”小张扑向控制台,却被陆骁拦住。

“等等。”他看着黏液在地面形成回路,突然想起父亲的日记:“黑阳不是毁灭之火,是重塑之焰。”

翡翠吊坠突然迸裂,裂纹中渗出荧光,在地面组成新的符号。陆骁瞳孔骤缩。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星图,标注着火星与地球的轨道共振点,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公元2045年,门开。”

“温度开始下降了。”小张惊呼。黑色液体恢复平静,金色光点沉入底部,形成稳定的双螺旋。监测屏显示,样本的微生物活性从0.3%跃升至79%,且呈现出周期性波动,像某种生物的呼吸频率。

陆骁弯腰捡起裂开的吊坠,玉坠的碎片上,刻痕变得异常清晰,竟是用苏美尔楔形文字写的“拒绝牺牲”。这是母亲临终前刻的,那时他才七岁,不懂什么意思,现在却突然明白。所谓“黑阳计划”,或许从来不是要摧毁什么,而是要唤醒什么。

“把今天的数据加密存档。”他将碎片塞回衣领,冰凉的玉石贴着锁骨,“对外宣称,新型冷却剂测试失败。”

小张愣住:“那董事会那边。”

“我会解释。”陆骁最后看了一眼培养舱。黑色液体表面,“火神”符号仍在闪烁,像一只缓缓睁开的眼睛。他知道,从今天起,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楼兰遗址的秘密、父亲的日记、母亲的遗言,还有这培养舱里的“黑阳”,终将在2045年交汇。

电梯上升时,陆骁望着玻璃外掠过的楼层编号。地下五十层,地下四十层,地下三十层……每一层都藏着不同的秘密,而他即将揭开的,或许是人类文明最深的那一个。

培养舱的监控画面在他离开后自动关闭,暗蓝色的待机灯在墙角投下狭长的影子,像一道未愈合的伤疤。只留下黑色液体在舱内静静涌动,表面张力让它呈现出完美的曲面,仿佛舱体里盛着一片浓缩的夜空。那些金色光点仍在液体深处沉浮,不再像之前那样无序飘散,而是沿着某种隐形的轨迹缓慢移动,勾勒出类似星轨的螺旋图案。

实验室的空调系统发出最后一声嗡鸣后陷入沉默,换气扇停止转动的瞬间,空气里金属冷却剂的味道开始沉淀,与培养舱泄漏的臭氧味分层悬浮。较重的臭氧贴近地面,形成透明的“湖泊”,而轻盈的冷却剂蒸汽则在天花板凝结成细小的液珠,折射着应急灯的冷光。

三小时后,第一滴黏液从舱壁滑落。它悬挂在合金接缝处迟疑了几秒,像在积蓄坠落的勇气,最终拖着细长的丝坠向地面,在瓷砖上砸出星状的痕迹。黏液迅速收缩、重组,边缘翘起形成六个对称的凸起,中心则凹陷成微型的漩涡,与林漠在沙粒上观察到的“电路”有着分形般的相似性。同样的六重对称,同样的节点分布,只是尺度放大了数千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