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射井内的金属墙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像某种生物分泌的黏液。这些水珠在空调冷风中始终不结冰，接触时能感觉到微弱的脉动，与西北防护网的能量频率同步。陈少校盯着控制台上跳动的红色数字，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军靴踩在防静电地板上的声响被无限放大，在百米深的井内形成多重回声，像有无数人在重复他的脚步。

他军装领口已经被汗水浸透，盐渍在卡其布上凝结成白色的纹路，恰好组成微型的等高线。与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地形轮廓完全一致。七年前主持“焚风计划”时，地质部门提供的沙漠模型就在领口这个位置，当时总工程师拍着他的肩膀说：“这枚导弹能让沙暴改道，让朔方城永远告别沙尘。”现在想来，那些白色盐渍的排列太规整了，像被十二面体沙粒精心编织的密码。

“倒计时三十秒。”技术员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他面前的屏幕显示着气溶胶发生器的三维模型，钛合金外壳上布满细小的孔洞，孔径精确到0.7毫米。与楼兰太阳墓出土的青铜管尺寸相同。陈少校突然注意到，模型的能量核心形状与“火神”符号的上半部分完全吻合，只是被刻意旋转了45度，像某种伪装的图腾。

主屏幕上，焚风导弹修长的身躯矗立在发射架中，银白色的弹体反射着井壁的应急灯光，形成流动的光带。弹头部位装着能够改变大气环流的气溶胶发生器，其工作原理是通过释放纳米级金属颗粒，在平流层形成人工冷云，迫使沙暴向东南方向偏转。这个被称为“大气手术刀”的装置，耗费了七年间一半的国防预算，而今天是它第一次实弹测试。

“十秒。”倒计时的电子音像重锤敲在陈少校的耳膜上。他不自觉地摸向胸前口袋里的照片，塑料封皮已经被汗水浸得发皱。照片里，妻子和女儿站在朔方城生态公园的紫藤花架下，女儿手里举着的风车正在旋转，叶片的阴影在地面组成十二面体的形状。如果这次测试成功，西北沙暴将再也不会威胁到城市，女儿就能在真正的阳光下奔跑，而不是隔着穹顶的过滤玻璃。

“三、二、一，发射。”

震波让控制室的地面剧烈颤抖，陈少校抓住控制台边缘的刹那，看见自己的倒影在金属面板上扭曲。倒影的胸口位置，有个绿色的光点在闪烁，像嵌在皮肤下的翡翠吊坠。透过防爆玻璃，导弹拖着橙红色的尾焰刺向天空，尾迹在蔚蓝背景上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与预设弹道的偏差值显示为零，技术员们发出压抑的欢呼声。

然后事情开始不对劲。

导弹攀升至海拔18公里时，尾焰突然变成螺旋状，像被无形的手指拧过的棉线。弹道监测仪的警报声刺破欢呼，屏幕上的轨迹线从平滑的抛物线突然折向西北，与预设方向形成93度夹角。这个角度恰好是古丝绸之路的走向，从长安到楼兰的精确方位角。

“左翼发动机失效！”技术员疯狂敲击键盘，“不，是被某种力场牵引！”

更诡异的是，从沙漠方向突然涌来一片赤红色的沙云，速度快得违反常理。风速监测仪的指针已经突破量程，数字在2马赫处疯狂跳动，而正常沙暴的移动速度不会超过每秒25米。陈少校调出卫星云图，沙云的轮廓正在不断变化，边缘的沙粒组成十二面体的阵列，每个棱面都反射着导弹的尾焰，像无数面微型镜子在集体聚焦。

“这不可能......”技术员的声音变了调，手指死死按住太阳穴，“风速测算显示沙暴移动速度超过音速！热力学定律不允许这种现象！”

赤红的沙尘在导弹周围凝聚，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陈少校的瞳孔在防爆玻璃后骤缩。漩涡中心的沙粒正在组成具象的形态：展开的双翼宽达三公里，尾羽由无数流动的沙柱构成，脖颈处的沙粒凝结成蛇形的曲线，而头部的位置，两颗由十二面体沙粒堆叠的黑洞正在缓缓转动，像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瞳孔。

那是一只凤凰，用整个沙漠的沙粒组成的凤凰。

导弹在凤凰体内爆炸了。没有预期的冲击波，没有扩散的气溶胶，只有一片瞬间亮起的白光，随后被凤凰的躯体完全吸收，像水滴融入大海。控制室内的辐射检测仪突然爆表，屏幕上的能量曲线呈现完美的正弦波，周期1.3秒，与十二面体沙粒的脉冲频率分毫不差。

“温度数据异常！”监测员的声音带着哭腔，“平流层底部温度比顶部高出17摄氏度！梯度曲线完全倒置！”

陈少校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热力学第二定律被打破了。正常情况下，温度随高度每升高100米降低0.65摄氏度，这是地球物理的基本常识，就像水往低处流一样不可逆转。现在，屏幕上的曲线像一条垂死挣扎的蛇突然昂起了头，红色的数据线在海拔18公里处形成尖锐的峰值，那里正是凤凰心脏的位置。

凤凰开始盘旋，赤红的沙粒在阳光下折射出金属般的光泽。组成羽翼的沙粒突然亮起，每个十二面体都变成微型的恒星，在平流层投射出巨大的星图，北斗七星的勺柄直指发射井的位置，像被锁定的目标。陈少校摸出通讯器，指纹解锁的瞬间，屏幕上突然跳出一段摩斯密码，破译后是坐标：北纬40°25"，东经90°18"。西北防护网缺口的正中心，也是“黑阳计划”的核心实验区。

技术员突然抓住陈少校的手臂，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长官，气象卫星传回最新图像......”

卫星云图上，整个塔克拉玛干沙漠的沙粒都在移动，形成无数细小的漩涡。这些漩涡排列成的图案，与控制室墙壁上那幅古丝绸之路地图的某个遗址标记完全重合。那是用朱砂标注的“火神祭坛”，七年前施工时从沙漠深处发掘的，当时被当作普通文物移交给了历史研究所。

陈少校的通讯器突然自动拨号，接通的号码显示为“未知”。听筒里传来沙沙声，夹杂着模糊的人声，像是很多人在同时念诵梵文。他听懂了其中反复出现的词：“焚风”、“祭品”、“星门钥匙”。当凤凰的头颅转向发射井的瞬间，陈少校终于意识到，他们不是在测试武器，而是在执行某种古老的仪式，而这枚导弹，不过是献给沙粒凤凰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