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室的冷气发出轻微的嗡鸣，出风口的格栅积着薄薄的白霜，在玻璃幕墙上凝结成十二面体的冰晶。林漠将全息记录仪放在桌上，金属外壳触到桌面时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声波在密闭空间里激起共振，档案柜顶层的文件夹簌簌作响，露出里面泛黄的纸页。1983年西北防护网初建时的地质报告，封皮上的沙粒标本正在紫外线照射下泛着绿光。

这是三天前在西北缺口失踪的勘探队留下的最后影像，救援队只找回了这台埋在沙堆里的设备。记录仪的防水壳上布满细小的凹痕，每个凹痕都是标准的六边形，与十二面体沙粒的截面完全吻合，像是被刻意"盖印"的标记。林漠用显微镜头观察时，发现凹痕深处嵌着银白色的粉末，光谱分析显示其成分与47号病人水晶躯体的晶体结构同源，只是多了一层人类皮肤组织的残留物。

她按下播放键。

全息投影在空气中展开，蓝绿色的光晕里浮着细小的尘埃，每个尘埃都在模拟沙漠环境的气流轨迹。画面显示出六名勘探队员站在防护网缺口处的画面，破损的网眼像巨大的瞳孔，透过网眼能看到逆风向旋转的沙暴，沙粒在漩涡中心组成模糊的人形轮廓。队长赵岩正在调整测量仪，镜头捕捉到他手腕内侧有一道奇怪的纹路。暗红色的线条组成微型星图，北斗七星的勺柄指向掌心，与林漠水晶化皮肤上的纹路旋转方向完全相反。

"开始第17次采样。"赵岩的声音有些失真，麦克风里混入高频杂音，解调后显示为1.3秒周期的脉冲波，"沙粒导电性异常，就像..."他突然停顿，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手腕的纹路，"就像被植入了电路的活物。"

林漠的心脏猛地收缩。17这个数字在"黑阳计划"中反复出现：陆氏能源的服务器集群有17个核心节点，星门平台的青铜板刻着17组坐标，连她水晶化的进度都停留在17%。她调出勘探队的任务清单，发现他们失踪前的最后一个采样点，坐标恰好是七年前父亲笔记里标记的"古菌网络中枢"，只是当时被标注为"地质异常区"。

他的话没说完。画面突然剧烈晃动，镜头撞在防护网的金属支架上，裂纹里渗出银白色的沙粒。短暂的失焦后，镜头转向地面。本该是黄沙的地表，此刻呈现出水银般的金属光泽。流沙不再是松散的颗粒，而是像液态金属一样缓缓起伏，表面张力形成完美的球面，反射出勘探队员扭曲的倒影，每个人的倒影里都多出一条水晶化的手臂，与林漠的现状完全一致。

"上帝啊..."画外音中有人惊呼，是队员小陈的声音，他的手指向沙面，"那些纹路在动！"

流沙突然隆起，形成一个直径两米的漩涡，漩涡的转速稳定在每分钟17转。沙粒在离心力作用下分层排列，最外层是普通石英砂，中间层是十二面体沙粒，核心处则是半透明的晶体，折射出勘探队员的记忆碎片：赵岩在会议室签署保密协议的瞬间、小陈第一次见到沙暴时的惊恐、匿名账户收到的巨额汇款记录...像被剖开的记忆胶囊。

漩涡中心，沙粒开始重组，渐渐形成一张人脸的五官。林漠不自觉地屏住呼吸。那张脸的轮廓与陆骁有七分相似，却没有人类的表情，嘴唇机械地开合，每个音节都带着沙粒摩擦的质感：

"找到星门。"

声音不是从记录仪扬声器传出的，而是直接在她脑海里响起，就像有人用烧红的烙铁把这句话刻进了记忆皮层。林漠猛地按住太阳穴，水晶化的指尖传来刺痛，皮肤下的星图纹路突然加速旋转，与全息投影中赵岩手腕的纹路形成镜像，两张星图的交点处浮现出梵文"火神"符号，符号边缘的光粒组成西北缺口的三维模型，缺口的破损形状与星门核心的金属环完全吻合。

画面剧烈晃动，镜头捕捉到队员们惊慌后退的身影。赵岩的防护服袖口在挣扎中卷起，露出手臂内侧。那里布满了与手腕相同的奇怪符号，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经梵文专家比对，竟是"日冕计划"的能量公式，只是用象形文字的形式呈现。更诡异的是，符号的排列密度与勘探队员的体温成正相关，体温越高的人，符号颜色越深，像某种生物传感器。

更可怕的是，其他队员的防护服缝隙间，也隐约露出同样的刺青。小陈的脖颈处、女队员李娜的耳后、老教授的手背...这些符号在紫外线照射下会发出荧光，组成完整的猎户座星云图，星云中心的亮点与陆氏能源地下实验室的培养舱位置完全对应。林漠突然想起医疗部的报告：所有接触过沙晶化患者的医护人员，都在不知不觉中出现了短暂失忆，而他们的体检报告里，皮肤紫外线反应一项都被标注为"异常强阳性"。

记录的最后几秒，镜头对准了天空。赤红的沙暴在防护网外形成一道高墙，沙粒组成的人脸在云层中若隐若现，每个五官都是由无数十二面体沙粒构成，眼睛的位置闪烁着与焚风凤凰相同的翡翠色光芒。当沙暴的"手掌"拍向防护网时，画面变成雪花点，记录结束的时间戳显示为14:23。与陆氏机房出现梵文符号、观测站接收器收到信号的时刻分毫不差，像被同一个无形的时钟校准。

林漠的手指悬在控制面板上，迟迟没有按下重播键。窗外，夕阳将朔方城的穹顶染成血色，玻璃幕墙上的倒影里，她水晶化的侧脸与沙暴中那张人脸逐渐重叠。她调出赵岩队伍的体检档案，放大人事照片。果然，在每张照片的领口、袖口等不起眼处，都能看到那些符号的痕迹。最早的可以追溯到三个月前，那时西北缺口才刚刚出现，而赵岩的入职日期，恰好是父亲失踪那天。

她打开抽屉，取出自己昨天在实验室拍的照片。放大后，那些十二面体沙粒的表面纹路，与队员们身上的刺青惊人地相似，只是沙粒的纹路是立体的星图，而皮肤上的是平面的投影。当她将照片与勘探队的影像重叠时，所有符号突然连成线，在屏幕上组成"黑阳计划"的完整流程图，其中"星门激活"步骤的负责人一栏，赫然写着赵岩的名字，只是被涂抹后又重新写上了林漠的代号。

全息记录仪突然自动重启。雪花点的屏幕上，缓缓浮现一行字：

【你们还剩41天】

数字的字体与父亲笔记里的笔迹完全一致，而41这个数字，是地球到猎户座β星的光年数除以1000的整数部分。林漠的水晶手臂突然泛起绿光，皮肤下的星图纹路开始倒计时，每个光点熄灭的间隔，正好是1.3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