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8月14日，上海法租界与华界交界的小巷被暴雨浇得发黑。林羽是被额角的钝痛惊醒的，他睁开眼，视线里没有档案馆熟悉的白色台灯，只有一截漏雨的木质屋檐。雨水顺着屋檐裂缝往下滴，每一滴都精准砸在他额角，混着地上溅起的泥点，让他瞬间清醒。

他撑着地面坐起身，指尖触到的不是光滑的瓷砖，而是黏腻的青石板。石板缝里积着浑水，水面飘着煤渣和碎纸，远处隐约传来沉闷的爆炸声，像是从闸北方向来的。林羽低头看自己的衣服，身上那件灰色休闲衬衫不见了，换成了一件洗得发白的灰布短褂，布料粗糙得磨皮肤，领口还沾着一圈黑渍。他下意识摸向口袋，指尖碰到一本薄薄的册子，掏出来一看，是自己的心理学笔记。封面被雨水浸得发皱，边角卷了起来，里面用黑色水笔写满了微表情分析要点，还有几页画着心理暗示话术的逻辑图。这是他昨天在档案馆研究1940年军统审讯记录时，特意整理的资料。

“八一三事变后的上海。”林羽低声念出这几个字，心脏猛地沉了下去。他记得昨天下午，档案馆里突然停电，窗外闪过一道惨白的雷，紧接着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没想到再醒来，竟然穿越到了1937年的上海。他没有武器，没有身份证明，连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都没有，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这本记满心理学知识的笔记。

林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记得笔记里写过，极端环境下，情绪失控会放大危险。他深吸一口气，借着屋檐下微弱的光亮打量四周。巷子两侧是斑驳的砖墙，墙上贴着一张泛黄的告示，字迹已经被雨水泡得模糊，只隐约能看清“不得私藏武器”“配合搜查”等字眼。巷口传来脚步声，很急促，还夹杂着几句生硬的中文，林羽立刻屏住呼吸，往墙角缩了缩。

三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人走进巷子，袖口上绣着一个圆形徽章，徽章里是“和平建国”四个字。林羽在历史资料里见过，这是汪伪政权的标志，也就是七十六号的人。为首的是个矮胖男人，手里举着一张照片，正对着巷子两侧仔细查看。他身后两个年轻随从，手里握着步枪，却总往巷口瞟，脚步磨磨蹭蹭，明显不想在雨里多待。

“就是穿灰布褂的年轻人，这么高。”矮胖男人用手比划着身高，语气不耐烦。他的右手一直按在腰间的枪套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林羽心里一动，说明这个男人表面强硬，实则紧张，随时准备用武器掩盖慌乱。再看那两个随从，他们的步枪枪口朝下，手指根本没碰扳机，眼神频繁往巷口飘。显然不想在这种天气里惹麻烦。

林羽快速扫了一眼巷子，右侧墙角有个半开的杂物间门，门板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铁锁，锁扣已经断了。他弯腰钻进去，顺手轻轻拉上门，只留一条窄缝观察外面。杂物间里堆着几个破旧的木箱，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灰尘味，他从地上摸起一块边缘光滑的石头，握在手里。

外面的汪伪人员还在搜查，矮胖男人走到杂物间门口，用脚踢了踢门板。林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突然想起什么，手指在木箱上轻轻敲了三下，模仿日军巡逻时的梆子声。短、短、长，这是他昨天在档案馆资料里看到的细节。

果然，那两个随从听到声音后立刻停住脚步，其中一个拉了拉矮胖男人的衣角。“队长，这声音……会不会是日军的巡逻队？”他的声音发颤，“昨天老张他们就在附近遇到过，咱们别找麻烦”矮胖男人的身体僵了一下，他抬头看了看天色，雨还没停，巷子里光线昏暗，远处的爆炸声又近了些。汪伪政权虽然跟着日军做事，但下面的人都清楚，日军根本没把他们当自己人，真要是撞上巡逻队，吃亏的肯定是他们。

矮胖男人盯着杂物间门看了几秒，最终咬了咬牙。“撤，明天天亮再来搜。”他把照片塞进口袋，转身往巷口走，两个随从如蒙大赦，赶紧跟了上去。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雨幕里，林羽靠在木箱上，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这是他第一次用心理学知识实战，没想到真的管用，但他也清楚，这只是暂时的，要是找不到身份证明，迟早还会遇到危险。

等外面彻底没了动静，林羽推开杂物间的门，小心翼翼地走出来。雨势小了些，变成了细密的雨丝，落在脸上凉丝丝的。街面上没什么人，不远处的法租界方向亮着灯，霓虹灯光透过雨幕照过来。林羽握紧手里的笔记，沿着墙根往前走，尽量避开亮着灯的窗户。

走到一个街角时，林羽听到旁边的面包店里传来争执声。林羽停下脚步，他绕到面包店的后窗，窗户玻璃上蒙着一层水汽，能隐约看到里面的人影。两个穿中山装的男人正围着一个女人，女人穿着蓝色旗袍，头发梳得整齐，双手紧紧攥着围裙，指节发白。林羽眯起眼，仔细观察几人的动作。女人虽然身体紧绷，但眼神没有躲闪。而那两个中山装男人，其中一个手按在腰间的枪套上，手指却没有发力，另一个则频繁看向门口，显然更在意外面的动静。

“军统的人。”林羽立刻判断出对方的身份。他记得笔记里写过，军统审讯时常用威胁手段，但往往会因为过度自信暴露心理漏洞。他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轻轻敲了敲后窗。

里面的人瞬间警惕起来，按枪的男人猛地转过身，快步走到窗边，一把推开窗户，手里的枪直接对准外面。“谁？出来！”林羽赶紧举双手，脸上露出慌乱的表情，身体微微发抖。这是他故意设计的“弱势姿态”，能最大限度降低对方的警惕。

“别开枪，我就是个路过的。”林羽的声音带着颤音，“我刚才在前面巷子看到七十六号的人在搜捕，好像是找什么穿灰布褂的人，怕他们过来，特意来提醒你们一声。”他一边说，一边悄悄观察男人的表情。男人的眉头皱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显然“汪伪”两个字让他有些顾虑。

另一个男人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林羽。“你怎么知道我们不是汪伪的人？”林羽心里早有准备，他指了指男人的中山装。“汪伪的人穿黑制服，袖口有徽章，和你们不一样。”他顿了顿，眼神转向面包店里的女人，语气放得更柔和，“而且这位小姐看起来不像是坏人，你们要是真想抓她，直接带回去就是了，没必要在店里浪费时间。我看你们是有话要问她，不是真的想伤害她。”

按枪的男人果然放松了些，他慢慢收起枪，语气缓和了些。“你知道汪伪的人为什么搜灰布褂吗？”林羽摇了摇头，脸上露出茫然的表情。“不清楚，我只听到他们念叨了一句，具体的没敢多听。”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尖锐的警笛声，越来越近。面包店里的女人脸色一变，她快步走到窗边，拉住林羽的胳膊。“是日军的巡逻车，快跟我来。”她的声音很急切，却很镇定。林羽没有犹豫，跟着女人走进面包店，另一个中山装男人紧随其后，顺手关上了后窗。

女人带着他们穿过狭窄的操作间，从后门走了出去。外面是一条黑漆漆的通道，只能靠头顶偶尔露出的天窗透进一点光。通道里弥漫着潮湿的味道，脚步声在里面显得格外清晰。走了大概几分钟，前方出现一扇铁门，女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快速打开门锁。

“这里是我们的临时联络点，暂时安全。”女人推开门，里面是一个不大的阁楼。阁楼里放着几个木箱，角落里有一张木板床，桌子上摆着一个搪瓷杯，杯沿有些磕碰。女人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感激的笑容。“谢谢你刚才提醒我们，我叫苏瑶，是中共地下党的联络员。这两位是军统的，李刚和王磊。”

林羽听到“苏瑶”这个名字时，心里猛地一动。他昨天在档案馆看到过一份牺牲人员名单，1941年在南京被捕牺牲的地下党员里，就有一个叫苏瑶的女人。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