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跟着周宏走进军统秘密据点的休息室时,指尖下意识蹭过门框边缘。木质门框打磨得光滑,却在离地三寸处留着一道细微划痕,那是长期有人倚靠留下的痕迹,说明这里常有守卫停留。他抬眼扫过室内,桌椅摆放整齐,床铺上叠着平整的被褥,墙角小桌上还放着一摞书,从《孙子兵法》到《犯罪心理学》都有,甚至备了笔墨纸砚。
周宏把一杯热茶递到林羽面前,杯壁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只听见声音里带着笑意:“林先生帮我们破了钟表匠的案子,立了大功。只是眼下局势紧,外面日本特务查得严,委屈你在这儿暂住几日,等风头过了,局里定有重谢。”
林羽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时,目光落在周宏的手上。周宏的手指修长,指节分明,端杯时手腕稳得没有一丝晃动,连指尖都没因用力而泛白。这种刻意的平稳,绝不是临时起意的安排,而是早有预谋的镇定。他低头吹了吹茶水,状似随意地说:“多谢周科长费心,只是我身上的生活用品不多,想出去买些东西。”
周宏脸上的笑意不变,却轻轻摇了摇头:“林先生有所不知,昨天霞飞路那边刚抓了两个日本间谍,现在街上到处是巡捕和特务,贸然出去太危险。需要什么,跟底下人说一声,让他们帮你买回来就是。”
这话一出口,林羽心里最后一点疑虑也落了实。所谓的“暂住”,根本就是软禁。他没再争辩,只是点点头,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窗户。窗外是一片低矮的阁楼,其中一栋的窗口似乎有反光闪过,快得像错觉。但他记得刚进据点时,特意留意过周边环境,那片阁楼离这里至少有五十米,寻常人家不会在这个时辰对着这边开窗。
接下来的两天,林羽把“顺从”演得十足。每日三餐有人送到房间,送饭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特工,每次来都低着头,放下东西就走。可林羽注意到,第一天送饭时,特工的袖口沾着一点墨渍,第二天再来,墨渍没了,袖口却多了一道新的折痕,像是刚熨烫过。而且每次他走到窗边看书,不出五分钟,就会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接着是“咔嗒”一声轻响,那是特工换岗时,枪套摩擦腰带的声音。
第三天早上,周宏又来了,手里拿着一叠审讯记录。他把记录放在桌上,推到林羽面前:“林先生,你看这案子。抓了个疑似给日军传递情报的商人,审了两天,他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手下人没辙了。”
林羽拿起记录翻看,目光快速扫过审讯时间、提问内容,最后停在“嫌疑人反应”那栏。上面写着“沉默”“情绪激动”“拒不配合”,字迹潦草,显然记录者没太在意细节。他抬起头,看着周宏:“周科长,心理学讲究结合具体场景。比如审讯时的灯光、提问的节奏,甚至嫌疑人的坐姿,都能看出问题。只看这些文字记录,我没法判断。”
周宏眉头微挑,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却也没反驳,只是笑着说:“也是,是我考虑不周。那林先生要是想到什么,随时跟我说。”说完,他又闲聊了几句,才转身离开。
等周宏走后,林羽走到桌边,拿起笔在纸上写起来。他故意把字写得潦草,一会儿写“审讯时需保持灯光稳定,避免强光刺激”,一会儿又写“嫌疑人若频繁摸袖口,可能是在掩饰紧张”,中间还夹杂着几段杂乱的理论。写了半页,他把纸折起来,放进书里,又故意把书的页码记在心里,是第37页。
到了傍晚,送饭的特工又来了。这次林羽故意把书摊在桌上,书页停在第37页,自己则靠在床边闭目养神。特工放下饭,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瞟了一眼书页。林羽眼角的余光瞥见他的喉结动了动,脚步也慢了半拍。等特工走后,他立刻走到桌边,翻开书。第37页的纸,折痕比他之前留下的深了些,显然被人动过。
原来不仅有监听,连他的东西都会被检查。林羽心里冷笑一声,却没停下动作。他拿出纸笔,这次不再写杂乱的理论,而是在纸的边缘,用极细的字迹记录起来:早上七点换岗,九点换岗,间隔两小时,换岗时门口空窗约十分钟。接着,他又凭着记忆,在纸的背面画下据点的大致布局,从窗口看到的几栋建筑位置,门口守卫的站立点,甚至标注了厨房的方向,那是他从送饭特工的脚步声判断出来的,每次送饭的人来,脚步声都带着从厨房那边传来的烟火气。
晚饭时,送饭的特工又“无意”提起:“昨天审讯室里,王哥被嫌疑人推了一把,胳膊磕破了。那家伙嘴硬得很,到现在还没招。”
林羽手里的筷子顿了顿,抬眼看向特工。特工眼神闪烁,不敢跟他对视,说完就匆匆走了。这是周宏的软施压,想用军统的困境逼他妥协。他放下筷子,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远处传来几声零星的枪响,不知道是巡捕在抓人,还是日本特务在活动。
他想起穿越过来的那天,雨夜的法租界小巷,手里只有一本心理学笔记。那时候他只想活下去,可现在,却被卷进了军统的漩涡里。周宏想要的,是他脑子里的心理学知识,想用这些来对付嫌疑人,对付日本人。可他见过周宏审讯时的狠厉,也见过钟表匠宁愿咬舌自尽也不愿招供的决绝,他不确定,自己的知识,会不会被用来做更多违背良心的事。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接着是周宏的声音:“林先生,方便聊聊吗?”
林羽走过去开门,周宏手里拿着一份新的审讯记录,脸上带着几分疲惫:“又审了一下午,还是没进展。那商人说自己只是做布匹生意的,可我们在他店里搜出了加密电报的底稿。”
林羽接过记录,这次他看得很仔细。记录里写着,嫌疑人在被问到“电报底稿”时,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呼吸也变快了。他抬头看向周宏:“周科长,下次审讯时,试试不要直接提电报底稿。先跟他聊布匹生意,聊他老家的事,等他放松警惕了,再突然问一句‘你老家的布庄,是不是也用这种密码记账’。”
周宏眼睛一亮,像是没想到这招:“林先生这招管用吗?”
“不一定,”林羽摇摇头,“但人在放松时,对熟悉的话题会放下戒备,突然的提问容易让他露出破绽。不过这需要耐心,不能急。”
周宏点点头,把记录收好:“多谢林先生指点,我这就去安排。”说完,他转身离开,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
林羽关上门,靠在门板上。他知道,自己刚才说的方法,确实能突破嫌疑人的心理防线,但这只是权宜之计。周宏不会满足于此,接下来只会变本加厉地要他提供更多方法。他走到桌边,拿起那张记着换岗时间和布局的纸,小心翼翼地折起来,夹进《犯罪心理学》的第108页。那一页讲的是“囚徒困境”,里面提到,当人陷入绝境时,利用对方的利益诉求,反而能找到破局的机会。
窗外的夜色更浓了,阁楼方向的反光又闪了一下。林羽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会更难,但他不会坐以待毙。他手里的心理学知识,既是周宏想要的“武器”,也是他自己活下去的筹码。而那些偷偷记录下的信息,就是他破局的关键。他坐在桌前,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守卫换岗空窗期,可尝试接触外界”,然后把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墙角的垃圾桶。他知道,这张纸很快会被人捡起来查看,而这,正是他想让周宏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