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嘀铃铃——嘀铃铃——电话机铃声惊心动魄地打破安城市公安局值班室里的寂静。
夜,很深沉地将安城市纳入自己的怀抱,宽容大度地纵容城市在黑地里我行我素。满城灯火营造出的暧昧四下里流窜,放纵得两条腿的动物越发胆大妄为,在心理上在行动上肆无忌惮地扯下了白天的虚伪公开批发起私欲。
在整个放松了的城市里,唯有市公安局大门口门卫室兼夜间值班室里灯火,大睁着警惕的眼睛履行着监督者的责任。
当班警察余心华早叫夜城市里的情味引诱得灵魂出窍,光剩下一具穿着警服的躯壳,趴伏在面前的桌面上,在梦里和老庄理论到底是无为好还是有为强。电话铃声虽然像大火上房那样拼命紧急,而他的脑海里早就厌烦透了它们,对他们早已筑就了高强度抗拒能力。当然,电话铃声癞皮狗样死缠烂打——
这几天,局里进了一个警校的女大学生叫张影的来实习。也不知为什么,常务副局长桑心华让那个女大学生来跟他这个倒霉蛋坐夜班。张影和他值班的这两天,夜班室里不再门庭冷落。而当张影探知余心华的底细,她的笑脸仿佛叫北极的冰雪冻裂了,这不,现在值班室里只剩下余心华一个孤家寡人。
嘀铃铃——嘀铃……“喂,深更半夜的叫魂啊!”余心华实在不耐烦铃声的搅扰,猛抄起电话嚷道。
凭他值班以来的经验,如果没有什么大事,他这一嗓子有足够的功力阻止来话者的搬弄是非,摔过话筒继续进行他的好梦,如果真的有事,也耽误不了,因为他每次嚷过之后总要静听十几秒,报告大事者是不计较他的态度的,或许比他口气还冲。
现在余心华的耳朵里仍然响着来电者的喋喋不休,不是那种跳脚躲骂的出言不逊,而是中气充沛的男中音,男中音简短地向他的耳朵里强行送进几个关键词组和请求。
余心华声音震惊地重复道:“后园街北巷?女尸!喂,您能不能说得详细一点,喂、喂、喂……”那个男中音报复性消失了,听筒里的盲音透着一股怪异和蔑视。余心华习惯性抬头看了一眼对面墙上挂着的电子钟,时间正好是零点。提笔朝值班簿上写道:零点呼叫。内容:后园街北巷,女尸。来电者为一中气充足的男中音。
一年前,他刚上岗三天不到,分配他在办公室打杂,处于熟悉环境的阶段。他觉得无限委屈,如果不让他进刑警队那也太对不起他的所学了。他一个堂堂的刑侦专业的高材生,怎么能整天和那些快要退休的老头还有那些干办公室的女警们厮混在一起,岂不报废自己专业才能?他的心理分析、擒拿格斗、射击、三千米障碍跑在大学里无人能及,本想出来当中国的福尔摩斯,而然现实太骨感了。
经他软磨硬泡死缠烂打,局里才同意让他在一个星期后进入刑警队。
好心情并没有带给他好运气,第三天的午夜时分,寝室的门被敲响。他迅速开门,见到当班的桑局长,立刻武装自己。等他武装好自己,桑局长的命令也下达完毕。
命令里告诉他:后园街北巷出现一具女尸,局里抽不出人手,叫他提前上岗,带上值班室的女警小黄去后园街勘察处理。说我亲自蹲值班室,有情况立即报告。余心华道了一声谢谢,马不停蹄地当先跑向值班室。
桑局长回到值班室时,值班室里已经人去屋空。
余心华和小黄很顺利地在后园街出口不远的地方找到了那具女尸。后园北街只是后园小区出南华大道的一个通道,总共长不过百十米,夜深人静,不多的几家做夜生意的小店早关了门,街上没有一个行人。街巷里只有几盏路灯泛着老气横秋半死不活的晕乎,静得令人汗毛倒竖。
没有经过阵仗的小黄,早已吓得蜷缩着身体亦步亦趋跟在余心华身后,只差没有用手抓住余心华的衣服了。余心华拍完照经过初步勘察,认定是中毒式自杀,和小黄商量要找目击者或者是打电话报警的人。小黄完全同意余心华的主意,但是反对他们两个分开各向一个方向寻找。余心华想了想又看了看这似乎黑暗静谧得到了原始状态的夜色,断定尸体不用人看,一两个小时里不会出事,带着小黄先向小区里寻查过去。
当他们返回来时却不见了女尸。余心华的惊慌恐惧得生发出语言混乱,这可是惊天动地的疏忽造成的。经过短暂的调整,强行压制了心里的紊乱。他和小黄调整路线一直寻找到天亮,女尸魔术般凭空消失。又好像特意和他余心华开了个残酷的玩笑,福尔摩斯的梦可能因为这个之命疏忽提前结束。
余心华没能进入刑警队,局里没有处分他就很开恩了,他哪有资格提要求。他只能接受安排,进了是个警察都不想进的夜班值班室里数着时间的进程。时间一再嘲笑他是个倒霉蛋加糊涂蛋,自己成了光荣的“两蛋”。他总想证明自己总想洗脱一切,可能的话他要放一颗卫星,可是哪有机会轮得到他放卫星?随着日子数目的增加他脾气也见长,自尊心也逐渐漫散。这不,连一个刚出警校的黄毛丫头也跟他闹罢工。他只能默默地忍受。
一年前的事情重现了,怎能叫他不震惊不惊喜?他想洗脱自己证明自己这是唯一的好机会,局里那些刑警们忙得分不清白天黑夜,哪有多余的人手?他似乎看到自己的卫星搁在火箭的脑袋了要随着火箭整装待发。今晚正好是善解人意的桑副局长值班,可是,桑局长能相信他?肯为他担责任?
那件事以后,他成了局里的笑话,领导们连正眼都不瞧他,似乎瞧了余心华一眼是浪费资源,还有降低智慧的嫌疑。只有桑副局长没有歧视他,时不时地遇到总要安慰安慰他。现在,桑副局长能用自己?他完全没有把握,自己把自己圈在矛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