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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未完的话

阳光慢慢移到长椅中间,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幅用淡墨晕染的水墨画,随着光线流转,影子的边缘也变得软软的。苏瑶小心翼翼地把残玉放回蓝底白花的布套里,指尖捏着布套边角,轻轻抚平上面的褶皱。她的白手套上沾了点玉面的土垢,是从鄠邑老墙缝里带出来的陈土,她没在意,只是用指腹轻轻拍了拍布套表面:“这残玉太珍贵了,崇宗天庆年间的镇墓玉,存世量本来就少,成对的更是罕见。你往后要好好保管,尤其是上面的符号,别用硬东西蹭,也别随便给不懂行的人看,万一被磨掉一点,线索就断了。”

陈宇双手接过布套,指尖触到布料上的牡丹绣纹,心里满是感激。他把布套放在腿上,慢慢展开,又仔细裹紧残玉,动作比之前更轻,像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裹好后,他起身走到公文包旁,拉开最里层的拉链,把布套放进去,还特意用笔记本垫在旁边,防止残玉在包里晃动。拉上拉链时,他下意识地按了按包身,确认残玉放稳了,才松了口气:“谢谢您,苏老师。要是今天没遇到您,我还不知道这符号藏着这么多门道,说不定这辈子都解不开。”

苏瑶笑了笑,把放大镜放进帆布包,金属框碰撞包底的声音很轻。“不用客气,研究西夏文就是这样,有时候一个符号能卡大半年,翻遍所有资料都没头绪,可一旦遇到能对上的线索,那种高兴劲儿,比什么都实在。”她端起放在长椅旁的保温杯,拧开盖子喝了口热水,杯口冒着淡淡的白气,在阳光下很快散了。“你说的那个王大爷,他手里的‘安’字玉牌要是真和你这残玉成对,那可太有价值了。我查过资料,崇宗时期的成对镇墓玉牌,目前国内博物馆里都没有收藏,你们这两块,说不定是唯一的一套。”

陈宇点点头,心里却忍不住着急,早上王老头要走的样子还在眼前,他怕老头真的走了,再找就难了。“我刚才在门口看到王大爷拎着锦盒要离开,当时没来得及叫住他,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他的声音里带着点担忧,目光不自觉地往展厅门口瞟了瞟。

“应该会吧,”苏瑶放下保温杯,想了想,语气很肯定,“这种西夏文化聚会,王大爷每年都来,我之前跟他打过几次交道,他每次都会待到下午一点左右,要跟老朋友们聊够了才走。他那些老伙计,有不少是当年一起在贺兰山跑过的,每次见面都有说不完的旧事。”她抬手指了指展厅门口,“你要是实在着急,现在就可以去门口等,我刚才往那边看的时候,好像看到他在跟一个穿灰色夹克的老头说话,手里还拿着烟,没走呢。”

陈宇赶紧站起身,公文包的带子不小心滑到胳膊肘,他又往上提了提。刚要往门口走,突然想起什么,又折回长椅旁,从笔记本里撕下一张空白纸,是他平时记笔记的稿纸,边缘还印着市考古所的字样。他从口袋里掏出钢笔,笔尖在纸上顿了顿,才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和单位电话,字写得比平时更工整,每一笔都用力,生怕字迹模糊。“苏老师,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他把纸条递过去,“要是您后续解读出剩下的符号,或者需要残玉的照片、拓片,您随时给我打电话,我马上给您送过去。”

苏瑶接过纸条,指尖捏着纸的边缘,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号码,然后对折两次,放进帆布包的侧兜,侧兜里还装着几张拓片,她特意把纸条夹在拓片中间,防止被揉皱。“好,我要是有新发现,肯定第一时间跟你说。对了,”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眉头微微蹙了下,又很快舒展开,“你这残玉的来源,方便说吗?是家里祖传的,还是从其他地方收来的?”

陈宇愣了愣,斟酌了一下才开口:“是从鄠邑老家的老墙缝里找到的。我爷爷以前在那住,去年村里拆老房子,我去帮忙,在砖缝里发现的,当时外面还裹着层油纸,保存得还算好。”他没说太多,没提爷爷当年可能和西夏移民有关,也没说父亲对这块残玉的执念,怕说多了会引出不必要的麻烦,毕竟老物件的来路,有时候容易让人起疑心。

苏瑶点点头,没再追问,只是若有所思地说:“鄠邑那边我去过一次,早年间确实有不少西夏移民的后代。南宋的时候,西夏灭亡后,有些党项人逃到关中一带,就在鄠邑定居了,说不定你爷爷的老房子,就是当年西夏移民盖的,这残玉,说不定是他们代代传下来的。”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沾的灰尘,裤脚沾了点展厅地面的细土,拍了两下就掉了。“我得去跟张老师打个招呼,他刚才跟我说,带了块西夏瓷枕,上面有少见的‘镇墓’铭文,让我帮忙看看。你要是遇到王大爷,记得跟他好好说,别着急,老人家脾气可能倔点,但只要你拿出真东西,他肯定愿意跟你聊。”

陈宇连忙应了声,看着苏瑶转身走向人群。她的脚步很稳,脊背挺得笔直,米白色衬衫的衣角在阳光下轻轻飘动,像只展翅的鸽子。他站在原地,摸了摸公文包,能清晰地感觉到残玉的凉意透过布料渗过来,心里比之前踏实多了,不仅知道了残玉上符号的部分意思,还认识了苏瑶这样的专家,往后解读符号、寻找王陵,都有了帮手。

他快步走到展厅门口,目光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扫了一圈,没看到王老头的身影。阳光有点晃眼,他抬手挡了挡,心里刚有点慌,就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陈宇!这边!”

是赵建明,他手里拿着个油纸包,里面包着刚从门口包子铺买的肉包子,油纸渗着油印,他用手指捏着纸角,怕油沾到手上。“你在这啊,我找你半天了!”赵建明快步走过来,把一个包子递给他,“刚碰到王大爷了,他在那边的老槐树下抽烟呢,我跟他说了你的事,他说等抽完烟就跟你聊聊,还让我叫你过去。”

陈宇心里一松,接过包子,油纸的温度透过指尖传过来,暖暖的。他跟着赵建明往老槐树下走,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地上,像撒了把碎金,踩在上面,连脚步都变得轻快了。他想起苏瑶的叮嘱,想起残玉上的“天庆元年”,想起父亲当年在贺兰山考察时留下的笔记,突然觉得,这么久以来的等待和寻找,都不是白费的,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秘密,那些父亲未竟的心愿,好像都快要迎来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