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储羽想生死攸关之时他如何安心休息,这万一李小姐有个闪失,那他这几日奔波岂不是前功尽弃。再则,作为郎中,他又如何眼睁睁地看着病人死在自己面前。就在他准备开口相求之时,房门“叽呀”一声开了,李老爷披着长袍走了出来:“恩公有礼了,本想等恩公睡醒再去拜谢,没想到恩公自行前来,老朽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储羽忙回:“老爷万万不可,折杀在下了,在下前来实属万不得已。小姐现在还危险重重,在下听冬五大哥说老爷您下令所有人不得靠近闺房。在下本不敢冒犯,不过如果在下不知小姐病情进展,也无法下方配药。”李老爷一听马上紧张起来,顾不得行礼,一叠声道:“先生莫怪,老朽糊涂、老朽糊涂,请、请、请。”

储羽也顾不得客套,随李老爷来到闺房,他识相的候在门外。李老爷急急跨进闺房,果见蛾娘面色潮红,喘气也不太顺畅。心里一惊好险。储羽临诊下方,喝药后的蛾娘气息明显平顺,脸色也恢复了正常。李老爷请储羽来到客厅,二人分主次坐下,灵儿端来茶水。李老爷小心翼翼地问:“敢问先生,小女这病反复无常,当真是凶险异常,几时才能脱险?”储羽刚端起杯子准备喝,听到忙放下:“回老爷,小姐这病当真凶险异常,一时一刻都要观察。若老爷放心,在下愿在闺房外搭棚居住。以便随时观察病情,确保小姐命不危矣。这样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一月有余。”

李老爷暗暗叫苦,一时陷入两难境地,按理说储羽闺房外搭棚,随时查看蛾娘病情是好事。可这男女授受不亲,蛾娘又是未婚配女子,这要传出去可如何是好。可若不答应,一旦蛾娘有个闪失,他如何去对大奶奶李王氏交代,又如何对自己交代。储羽看李老爷沉吟不语,知道这事为难,不过他也没有好办法。李小姐是女流之辈,若是男儿身,他会日夜搭铺床沿,好看面下方,比悬线搭脉强多了。

李老爷左右为难,他让冬五送储羽回去,自己则来到上房。李王氏正昏沉沉的做着梦。蛾娘站在前院娇憨可爱的叫她娘亲,她刚想答应,李老爷推门声惊醒了她。她睁开眼睛看看四周,不由苦笑一声,“唉!最近太累了。”

李老爷愁眉苦脸地说:“刚才储大夫说蛾娘还未脱离危险,我看你睡得死沉,就没叫醒你。果不其然,蛾娘又有反复,幸而储大夫及时悬脉下方,蛾娘才又一次死里逃生。”

李王氏一颗松着的心又紧了起来,她的脸随着李老爷的嘴唇抽搐着,眼眶也不知不觉红了起来,直到李老爷说又一次死里逃生才长舒一口气:“老爷,我看这位储大夫医术真是高明,我们不妨多奉些银两,好生招待才是。”李老爷依旧愁眉不展,双目飘忽不定地说:“夫人有所不知,储大夫倒没提银两,他要求……要求……唉!他要求睡在闺房外,你说这孤男寡女成何体统。”

李王氏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储大夫看似正人君子,没想到会是宵小之徒,真是人不可貌相。不过一会后她就知道错怪储大夫了,因为李老爷又开口了:“我现在是左右为难,储大夫说蛾娘这十天半月病情反复无常,稍有疏忽就会危及性命。为这储大夫才要在闺房外搭棚栖息,以便随时悬脉下方。可蛾娘是深闺小姐,且未婚配,这要传出去如何嫁人,真真愁杀我了。”

李王氏听到此也明白大半,她想了一会问:“这储大夫可曾婚配?老爷不妨托奶娘去问问。”李老爷顿时恍然大悟笑道:“还是夫人精明,你看我一急啥都忘了。灵儿,灵儿,去小姐房里叫奶娘过来。”灵儿答应一声去了,不一会奶娘带到,李老爷将刚才和大奶奶商量的事关照石秀娘去办。临了叮嘱又叮嘱,一定要问储大夫可曾婚配,蛾娘绝不会去做小。

石秀娘得令后并没有急着去找储羽,而是直奔蛾娘闺房。虽说父母之命,媒唆之言。但小姐是她奶大的,脾气秉性她知道,大小事都有主见,何况婚姻这么大的事。小姐虽身体有疾,但头脑可清醒着呢!

蛾娘喝药后稍稍清醒一点,她虚弱的问珠儿老爷太太最近咋样,她昏迷几天了?珠儿含泪回:“老爷太太刚回,您昏迷半个月了,幸亏老爷积德行善,大奶奶烧香拜佛。才感化菩萨,使得储大夫城外揭告示,救了您性命。“储大夫?珠儿,扶我起来,我要当面拜谢。”蛾娘挣扎着就要起来,没想到一阵昏厥,一口脓血吐了出来。

珠儿赶紧扶住蛾娘,双目含泪说:“可千万不敢动,储大夫说了,您现在还危险重重。再说,男女授受不亲,您未曾婚配,怎敢私自见面。若实在要谢,就等临诊时道声好了。”珠儿看娥娘又要爬起来,“若您有个三长两短,珠儿可就万劫不复了,还不活生生被老爷打死。”蛾娘喘了一会,珠儿端来茶水,蛾娘勉强漱了漱口,珠儿赶紧用丝绢帮她擦擦嘴角又说,“我听储大夫说要在闺房外搭棚居住,为的是随时观察小姐病情。储大夫还说小姐这疾凶险异常,稍有闪失就回天乏术。不过老爷好像不大愿意,吞吞吐吐让储大夫先去休息。对了!储大夫从昨天到今早还没闭眼呢!这会怕是睡了吧!”

蛾娘听珠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非但没责怪,反而会心地笑了。珠儿虽说是她贴身丫头,不过她一直拿她当妹妹。记得管家李竖第一次带珠儿来,那时的珠儿黑黑瘦瘦,头上插着白花,穿着一件破旧长袍。长袍太过肥大,珠儿就将袍子叠起,用细绳扎紧,那样子就像端午节包的粽子。不过不是周妈包的,而是周妈那憨憨傻傻闺女兰花包的,东一皱西一遢的。

珠儿之所以到李家是因为珠儿娘死了没钱下葬。珠儿爹抽大烟,房子、地卖了不说,还卖珠儿的娘到宜春院,珠儿娘不愿意被千人指,万人啐,又无法抗拒珠儿爹的决定,只好投井自尽。珠儿爹看珠儿娘死了,又没钱下葬,丧心病狂的他就拿珠儿去顶替她娘。可宜春院老鸨不愿意在黑黑瘦瘦的珠儿身上投资,转手卖给前来买春的李竖。李竖本来想留珠儿在下房干活,等她一过十四就收房做小。无奈蛾娘从第一眼就喜欢上珠儿,非要她做贴身丫头,李老爷拗不过只好答应,李竖当然更没意见。

珠儿也算因祸得福,蛾娘和她虽为主仆,实为姐妹。蛾娘除了在生活上照顾她,还叫她写字作画,绣花吟诗。可惜珠儿除了会绣几只丑丑笨笨的鸳鸯,写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外,其他一窍不通,百教不会。渐渐蛾娘也拿她没法,只好放任自流。珠儿对这些兴致索然,说话却一套一套的逗人欢喜,蛾娘想这也是她一大优点吧!

珠儿看蛾娘笑了又兴致勃勃想说些什么,抬头看见石秀娘扭扭捏捏走了进来:“小姐您看,老爷刚刚叫奶娘去上房肯定是为储大夫搭棚的事。”蛾娘笑着看珠儿,这丫头,好像学堂里的老学究,什么都先知先觉。不过你也别说,有时候她的预知都对。果然奶娘一跨进门槛就尖着声音喊:“哎哟!我的亲亲宝贝小姐醒了,吓死奶娘我了。小姐醒了这是一喜,奶娘我还要给小姐带来二喜。刚才老爷说了,要将小姐许配给储大夫。想那储大夫是人中之龙,一身好医术,对人又彬彬有礼,看样子家道家教都不错。小姐若嫁过去,岂不是从天堂到天堂。”

蛾娘好笑地看着石秀娘那夸张的表情和声调。想必奶娘知道自己脾气,偷偷跑来通信。照家规门风,爹爹就是再宠自己也不会在婚姻上征求她的意见。想到这她感激地朝石秀娘笑笑:“奶娘是偷跑来的吧!怎不怕爹爹责罚?您老若是真疼蛾娘就替蛾娘去试探试探,看看此人是否真像奶娘说的那样是人中之龙,还是土中之虫。”说到这儿不觉“噗嗤”一声笑了,猛然又是一阵咳嗽。

石秀娘一看蛾娘咳嗽吓得脸都白了,慌慌张张不知做什么好。若老爷知道她偷偷摸摸跑到小姐闺房报信,又惹得小姐咳嗽那可不是一顿训斥就能完事,说不定会克扣工钱,那可是她家一个春天的口粮。珠儿看蛾娘咳嗽也吓得脸色惨白,小姐刚刚吐了一滩血,要是再吐,那可怎好。她朝石秀娘使了一个眼神,嘴里说道:“奶娘您还不去客房,储大夫该是醒了吧!您早点问好早点回复老爷,老爷也早点省心,小姐也会早点痊愈。”石秀娘一听连连称是,一扭一扭出去了,蛾娘看着石绣娘背影笑着对珠儿说:“你啊!你……这个鬼精灵丫头,日后看什么样人来降服你。”珠儿咯咯咯地笑着,她的眼睛盯着蛾娘微微苍白的脸,脑海里却浮现出冬五憨厚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