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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父亲贩粮坎坷路

到傍晚时分,公社的通讯员来到村东池塘西边一家独立四合院的院落的门口,叫门:“队长在家么?”闻声走出一位四十多岁,不大像农村人,也不大像城里人的汉子,赤红脸,光着脚,像个庄稼汉;可那套涤卡上装,和塞在口袋里的笔记本,又像是管点事的。看那人对他的敬重,无须细问,他是六队队长,我的爷爷士臣。来人交待队长晚上务必在生产队开会传达上级精神后就离开了。

队长关上竹篱笆门,那竹篱早已褪去绿色,在风的吹拂下咿呀作响。

正对着竹篱笆门五六米的是一棵两搂粗的枣树。老树皮黑褐色,龟裂纹理,虬枝弥漫了土屋形成的四合院。

恰值1960年6月份,石榴花开,那夕阳红皱了石榴花,万绿丛中一点红,娇艳美色不须躲,它正咧着嘴角,仰着烈焰红唇,羞妒着穿着红裙飘飘的四姑。

四姑穿着绣着一对蝴蝶的红布鞋,如麋鹿迅捷轻盈地往东厢房奔,齐腰的黑粗辫子随着她曼妙的腰肢来回摇曳,手端着的一盆热水便溅出几点欢快的水花。屋内传出急急的催促声:“快生出来了,使劲使劲!”

屋外一挺拔英俊的青年男子不安地张望,走动。有时捋一捋黑亮的大背头,有时抬手腕看看上海牌的手表,有时从他的挺索的灰色中山装拿出英雄钢笔写些什么。

大枣树下依偎一五十多岁老汉,不紧不慢地从扎着黑对襟袄的黑布带里抽出别着的大烟袋,装烟,打火点烟,悠悠地吐出缕缕烟来。

西厢房的厨房门,一五十多岁的老妇颠着小脚往锅里舀水,花白的头发披拂在她的慈眉善目上。盖上锅盖,急急地拉着风箱,锅底的火温柔地吻着锅底。这时竹篱笆门外传来一对母女的乞讨声,老妇便从本不宽裕的窝头中拿出一个,柔声细语,交给那乞讨母女……

就在那时,夕阳如火红的灯笼挂在树梢,我“哇”地一声啼哭降临人世间。

我出生后的那几年日子更紧巴。父亲便与一叫小付的工友到兖州东平一带用自行车来贩运粮食。这来回一百公里的里程,当天是要打来回的。回来时往往要赶夜路的。没有月亮的夜晚,骑行在曲折的土路,两旁是高高的庄稼地,哗啦啦地响,很疑心会从那黑黑的高高的庄稼地里窜出什么东西来。偶尔还有树上的乌鸦,“呱”地一声,让人吓得一哆索。

父亲与小付便一路上急慌慌地骑,自行车上驮着二百多斤的粮食,又累又怕。有时远远看到村镇里透出来一两点灯光,便心里感到很温暖,也平添了很大的勇气,脚底下便变得轻松有力,速度在无形中加快了。骑到村镇时,便有半夜里的狗吠声。

两人下车整稳妥车子,喝口水,吃些自家带的窝头,谈会话,便继续赶路。这还好,最怕的是到了我们的县城附近,小付要与父亲分路而行。分道扬镳后父亲的路程还有二十多里路,那心里就有些胆怯。父亲一个人走在半夜的黑路上,便嘴里颤抖着唱一支不成调的歌为自己壮胆。

最怕的是走到离我家还有一里时的一孤坟。父亲说每次到那里时,头发梢都竖立起来。在坑洼的土路旁,那黑黑的孤坟上长着一个歪扭的桑树,树上总是有乌鸦或猫头鹰伫立着,走到时它们有时飞起,有时怪鸣,吓得汗毛眼儿都张开。

父亲到家门口故意咳嗽一声,母亲听到父亲的声音,便急忙来迎,帮着父亲把车子推到屋里。母亲便对父亲说:“你先喝点水歇一会儿,我去给你下一碗面吃。”

母亲便到厨房里,很快那灶下的火苗温柔地舔着锅底,锅里的水热气腾腾,那手擀白面条便在锅里欢快地翻腾。母亲盛了满满一大碗,为父亲淋上几滴香油与葱花,送到父亲手中,父亲接过闻一闻,连叹真香。便在母亲的温柔的注视下香甜地吃起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