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言所长一看刘副局长居然已经把手里的馍馍咬了一口,便狐疑地走了过来,提醒地说出了自己心中许多的担心……
刘玉清却声色俱厉地告诉他:“有我这个副局长在,你这个小所长还有啥怕的?”
所长一看恭敬不如从命,只好给局长倒了一杯水,这才一口口吃起了手里的馍馍。谁知道,几个人这头刚刚狼吞虎咽地吃罢手头的馍馍,还在吸溜手心的馍馍碎渣,面前的这个刘玉清却马上把脸变了。开始还有点和颜悦色,后边越说声音就越大了。
“好嘛,”他指着几个部下十分威严地开口喝道:“馍馍呢,你们既然都一个个吃下肚子了,那么,这阵子都给我抬起头来看看。”
他回手又指着杨麦秀,表情严肃地告诉他们——“眼前这个卖馍馍的女人,你们不认识,我也不认识!那么,她是什么人呐?”
言所长和几个警察立即面面相觑地看着他们的副局长。他几乎是吼着告诉他们说:“她,就是埋在咱们烈士陵园那个志愿军大英雄谢省安同志留在这个世上的未亡人!同志们,你们就为了这么个破事,居然把这个对共和国贡献出亲人性命的革命烈属带到这里来?你们想想,这对得住我们那些长眠在异国他乡的烈士吗?不就是两个馍馍嘛,她是倒贩军火卖炸弹啦?”
一看几个部下低下了脑袋,他才长出了一口气接着说:“我也不妨再告诉你们,站在她身后这个大个子,就是她现在的丈夫。你们从他这个气派上也可以看出来,他可是给现任的中央某首长在朝鲜当过贴身翻译的复转军官呐!你们也真是,咋不问问清楚就随便关这个女人呢?你们不想戴头上这顶警察帽子了,我刘玉清还想吃这碗饭呢!我呢,现在就替你们把人带走,赔情道歉的事情也不劳你们来做。至于邢股长那边,明天一早我和他谈话。不过,我倒是想让你们终生记住,革命烈属的这两个馍馍也不是那么好消化的!明天,你们每人再给我交写一份认识深刻的检查,让你们这个言大所长装订成册亲手挂在你们这间办公室!哪个敢敷衍塞责,你就把背包给老子打好,都他妈回去给婆娘抱娃去!”
就这样,杨麦秀无事一般被领了出来。
出了门,几个人并不再做过多寒暄,运喜对老刘也不言谢,便握手告别了。走到大街上,老詹非得要住一晚旅社。他说无论如何都得等待天明,他要陪麦秀去医院检查一下。运喜只好一个人骑着自行车,披星戴月地赶回了村子。
麦秀卖饭食的营生一歇业,家里也立即断了生计。全村社员的嘴巴已经无处挖抓,大队亦无暇顾及老詹的粮食保障问题了。老詹本人在民政局领的那点津贴,眼下在黑市上充其量只能籴来几斤苞谷豆儿。一个巴掌大的麦面烧饼,售价已经相当于一个小干部的十天工资。面对家庭这种重新回归的拮据,一家人的生活只好靠老詹每月卖一只羊羔换点钱来维系。麦秀心里尽管十分着急,却又苦于还没想出个更好的活命办法。家里的小羊羔卖一只少一个,自家男人又是个“一窍窍”人,卖完了羊让他以后放啥去呢?
不过,老詹这个大大咧咧的男人,却像个没事人的样子。这天傍晚,天刚麻麻黑。老詹一路吹着口哨,兴冲冲地找到了高运喜在祠堂里的办公室。
这阵子,运喜和佑普爷还坐在祠堂里,两个人正在为村上祈雨的事情说得很不投机,看得出来,老爷子脸上已经有些怒容。
一看老詹进了门站在那儿一直不走似有话说,佑普爷起身只给运喜丢了一句话:“这事不要你负责,出了事有我这把老骨头在,你怕咋的?再说,为群众办这么个破事又能惹出多大的麻烦?就是见了他张义伦,我照样敢掀他小子的桌子!”说完,便把烟袋重重地一磕,气呼呼地摔门而去。
老爷子出了门,运喜这才有时间招呼老詹。他虽然看见老詹那张长脸上挂着一副十分异样的神采,但却没有心思和他磨牙,随口问了一句:“你又有啥事?”
老詹一看运喜好像有点不高兴,心里多少有点犹豫。不过,他觉得自己这件事情十分重大,无论如何今晚都得和运喜商量一下。于是就告诉他说:“我嘛,想告诉你,我准备参加共产党!”
运喜突然瞪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接着又在脑子里飞快地把老詹刚才这句话一字一句地揣摩了一遍,等大致明白自己并没有听错时,立即就觉得面前这老詹的脑子这阵儿绝对又有点不对搭了。
不过,他还是明白了老詹的意思,心里尽管觉得十分好笑,脸上却还没有流露出来。不过,老詹的这个想法如果真的在村庄里传出去,让那些根本不了解底细的山民听来,绝对又是半阁城一个值得演绎一番的新典故。可是,运喜却知道,这个人在青岛当大学教师的时候,要求加入中国共产党的第一份申请,曾经上交到了中共中央办公厅。只是,由于他作为一名为人师表的人民教师,那阵子居然和自己一个女学生有点“谈情说爱”的倾向。当时,这件事情还让家长闹到学校,这个人的入党申请最终才没有被学校批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