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痰。

他揣摩污物可辟邪，如黑狗血、大粪之类的，想必浓痰也有同样的功效。

邹梦龙唰地抹了一把脸。

如此英俊的面孔，今晚却遭到这般毁天灭地的破坏，叫他如何能忍！于是披散着头发像泼妇一样要上前拼命。

坤豹见鬼魂索命，吓得腿一软，一屁股坐在烂泥地里，哆哆嗦嗦地边退边念阿弥陀佛。便在这时，突然感到手上一滑，拿到鼻子前闻了闻，顿时喜上眉梢，转身狠狠抓了一大把，往邹梦龙脸上就是一糊。

据说狗屎能镇邪，眼前的鬼魂果然怔住了，而且怔了好半天。

“啊！我英俊潇洒如天使般的帅脸！”邹梦龙尖叫着像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蹿。

坤豹翻身从泥地里爬起来，朝昆汀区外的大江跑去。

苏小语累得腰酸腿疼，拼了身家性命才从水管上爬下来，见地上才留了一件黑衬衫，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脑子里一个劲想象着坤豹一不小心栽了下来，埋进了烂泥里。

当她看到绑在衣服上的石块时，方才如梦初醒。

听到大楼右侧有凄惨的喊声传来，她断定就是摔伤的逃犯，于是顾不得周身酸痛，拔枪跑了过去。

黑暗中一个人模鬼样的家伙在呼天抢地。苏小语有些心寒，抬起一腿，将他直接踹进大水坑里。待他臭烘烘的脸在水里滚了三滚露出本来面目时，苏小语迅速撤到大楼后面，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架。

“混蛋！”迷糊着眼睛的邹梦龙怒不可遏，“老子不杀了你誓不为人！”

苏小语见他起身往江边跑去，又听到一声马达，便猜到了十之八九，连忙拿起对讲机向王启汇报。

坤豹坐在早已预备好的摩托艇上，飞快地向远处逃窜。邹梦龙追到江边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追逃犯，而是拼命洗脸。对他来说，这张东半球最帅的脸，可是他们信息咨询事务所的活招牌。

“死乌龟！”苏小语经过他身边时，不忘挖苦。

不远处绑着一艘陈旧的机动船，苏小语如获至宝，解开缆绳跳了上去，开始疯狂拉马达。邹梦龙洗好了脸，模仿苏小语的动作一跃，刚好坐到她身后，双手再往前一抱，感觉入手有些异样。

“流氓！”苏小语脸上一辣，转身一个强劲的后摆腿招呼过来。

“啊，我不是故意的！救命啊，老子不会游泳！”被放倒在江里的邹梦龙拼命挣扎。

苏小语发动引擎向坤豹逃逸的方向追去，留着邹梦龙在大江里继续喝水。

Chapter9 罗生门

邹梦龙在江水里扑腾了几下，见没人理睬，游上岸来。

此举震怒八方，追上来的一干人差点围上去群殴。

王启已向局里发出水上支援的请求，司徒局长调集了两艘江上巡逻艇和一架直升飞机，用来协助追捕。

十分钟后，两艘巡逻艇赶到，干警们迅速集中到艇上。

此时苏小语驾驶的机动船早已经消失在夜幕中。

被落在岸上的邹梦龙觉得有必要小小报复一下，于是点燃王启留在车里的外套，向空中不断挥舞。

赶来的直升机以为首长有命，连忙调转方向迫降在江边。

“你是谁？”直升机驾驶员看着浑身湿透的邹梦龙有些诧异。

邹梦龙从钱包里掏出N个假证中的其中一个，在驾驶员眼前晃了晃，吓了那人一跳。

“准生证？！你究竟是谁？快给我下去！”驾驶员大怒。

“你爷爷才给我下去呢！”邹梦龙一脚丫子将他踹下直升机。

他以前学过直升机驾驶，所以开起来倒也驾轻就熟。

“报告总部，报告总部，遭到恐怖袭击，请求支援，请求紧急支援！”倒在烂泥里的驾驶员拿着对讲机大声呼叫。

直升机平稳升空后以最快的速度向坤豹逃窜的方向飞去。

戴上驾驶头盔的邹梦龙听到耳机里传来：“请报告具体情况，请报告具体情况！”

他模仿里面的语气大喊：“报告总部，报告总部，恐怖袭击者他二姨子早产，所以抢走了我们的对讲机向家里报告情况，大可不必紧张，大可不必紧张！”

和邹梦龙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苏小语，她一边控制机动船的方向舵，一边不断朝空中鸣枪示警。但近在咫尺的坤豹清楚警方要捉的是活口，所以坐在摩托艇上横冲直撞，没有半点停下来的意思。

王启通过苏小语的汇报，很快辨明方向跟了上来。苏小语回头瞭望的时候，已经能看清大雾背后的两艘巡逻艇。

邹梦龙驾驶直升机好不惬意，在大江上兜了一会儿风，欣赏了一番宜宣城的夜景，这才不急不缓向坤豹的摩托艇靠近。

坤豹被直升机的前大灯一照，两眼直冒金星，加上扩音器里恐怖的倒计时：“5、4、3、2、1，火箭弹发射。”吓得两腿酥软，双手在摩托艇的把手上一个劲打滑。

苏小语斜着脑袋倾听扩音器里的声音，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别扭，身上的鸡皮疙瘩冒了一层又一层。

“1、2、3、4、5，火箭弹卡壳，导弹准备。”

“见鬼了不成，那龟孙子什么时候爬上飞机的？”王启站在巡逻艇上大声询问。

“报告队长，总部请您核实情况？”

“啥鸟情况？”

“总部问咱们的直升机究竟有没有被恐怖分子劫持？”

“奶奶的，这回麻烦大了！”王启惊得直冒冷汗。

“5、4、3、2、1，导弹秀逗，继续卡壳中，原子弹准备发射。”

“娘哩，这可咋办！”王启举起扩音喇叭，“邹梦龙，你这王八蛋，快给俺滚下来受死！”

邹梦龙将飞机的操纵杆往下一带，直升机向坤豹俯冲而下。坤豹的摩托艇在直升机掀起的大风中本就不稳，再加上空中和地面的双重威慑，这阵势打小没见过，吓得控制方向时失去重心，一头扑进江里。

王启见逃犯落水，立刻组织人员进行打捞，不过牢牢跟在坤豹后面的苏小语已经将落水者救起。

收拾残局的时候，王启和邹梦龙被司徒局长狠狠训了一顿。邹梦龙平时天不怕地不怕，但这个义父向来严厉，他可不敢招惹，只能闷声不响地接受批评。

警方对坤豹进行了连夜审讯。邹梦龙因为不愿与王启共事，早早回了信息咨询事务所。他本打算在警局的宿舍住下，但“午夜凶杀案”在他看来疑窦重重，如此草草收尾，不免有辱智商之嫌，因此还是敬而远之为妙，这新装修的宿舍也就不打算住下去。

审讯室里，王启和手下的干警们轮番上阵。坤豹因为长时间逃窜，体力明显不支，加上莫须有的杀人罪名，吓得早已卸下防备，挨不过半个时辰，就将郭晓峰一案的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他和今晚被抓的混混大多来自偏远的农村，因为家里经济条件有限，基本没受过教育，在社会上坑蒙拐骗是他们的生财之道。所有弟兄中，一个叫名叫陈肇的同乡和他关系最要好，两人通过各种手段不断拉拢无业人员，筹划在宜宣城创立带黑社会性质的帮会。

随着势力的不断壮大，他们已经不屑于干小打小闹的犯罪勾当，这时头脑灵活的陈肇给他指了一条可以一夜暴富的财路——贩毒。

陈肇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花花心肠，手上只要有了钱便藏不住，总是出没于各大夜店，欠下一屁股桃花债，不过话说回来，经常在社会上厮混的人消息灵通。一天夜里，陈肇神神秘秘地拉着他来到江边，说自己今晚遇见了贵人，一直困扰他们的货源问题总算解决了。

原来厮混于花都俱乐部的陈肇通过中间人结识了一个南亚商人，此人名叫威猜.乍仑蓬，是南亚制售冰毒的犯罪集团内部要员，这次以热带水果销售商的身份入境，便是为了发展内地的贩毒网络。

陈肇和威猜本就沆瀣一气，很快便达成了协议，由陈肇负责冰毒的销售，威猜提供货源，两者二八分成，只要够胆量，可以长期合作下去；等陈肇方面有了资金积累，威猜愿意以低廉的价格为他提供货源，贩卖毒品所得收益当然全归陈肇。这项协议的前提条件是不能出岔子，如果由于陈肇方面的失误破环了整个贩毒网络，威猜.乍仑蓬将不惜代价进行报复。

当晚坤豹就在陈肇的引荐下见到了威猜.乍仑蓬，三人一直饮酒到天亮，共谋的大计让他们仿佛看到了滚滚财源，精神头亢奋得就像服用了大剂量的古柯碱。

数月后，就在卑劣的犯罪勾当即将全面开展时，陈肇却出了私人感情问题。两年前他在花都俱乐部结识了三陪女莎莎，两人感情虽说不温不火，但莎莎是陈肇缺钱时的“固定提款机”，无论出了什么岔子，陈肇都不愿了断这层暧昧不清的关系。这几个月陈肇忙于和威猜洽谈毒品过境一事，对莎莎逐渐放松了掌控，等他忙过了头重新找到莎莎时，这个平时逆来顺受的女人却提出要和他分手。陈肇一怒之下将她打了一顿，没几天他便查到莎莎和郭晓峰已偷偷同居长达一年之久。郭晓峰凭借老板的器重渐渐在道上崭露头角，底气一天天硬起来，莎莎就是倚靠这个强硬的后台，和陈肇对上了。

性格乖张的陈肇躲在昆汀区谋划了两天，终于在一周前的深夜，悄悄潜入莎莎和郭晓峰同居的寓所，将两人残暴杀害。

坤豹交代到这里，突然浑身一颤，“你们不知道，陈肇为了泄愤，竟然将郭晓峰身上的肉割下来炒着吃了好几回。”

王启和其他人交换了一下意见，点头道：“继续说下去，等情况核实后，我们会考虑减刑。”

“陈肇信奉基督教，认为莎莎出轨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为了表示对不忠的惩罚，将莎莎杀死后，取走了她的子宫，就扔在昆汀区的大江里。”

“那么陈肇现在身在何处？”

“他死了......”

陈肇杀人一事被他自己酒后说了出来，当天威猜.乍仑蓬刚好从境外过来，第二天就打算将冰毒运进内地，得知陈肇在这紧要关头竟然拿人肉当下酒菜，一怒之下将他骗到荒郊野外杀了。南亚人非但没有溜走，还上门解释自己对陈肇下手的理由，他称自己和组织沟通了数月才争取到这次机会，陈肇却在这节骨眼上出乱子，让他在组织的声誉严重受损，有充分的理由杀掉破坏游戏规则的人。

由于有言在先，又是陈肇坏了人家的生意，帮会方面并没有对南亚人采取报复，相反，只要风头一过，原来达成的协议将继续生效。

“陈肇的尸体在哪里？”

“就掩埋在高架桥南面的山上，南亚人跟我说了地点，我可以带你们去。”

“等等，凶案现场的十字架是怎么回事？”王启不解地问。

“这我就不清楚了，你们不说我还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不过陈肇信奉基督教，可能和信念有关吧。”

“威猜.乍仑蓬现在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陈肇死后我们几乎没有联系。”

“好，将他带上车，我们马上去找陈肇的尸体。”

警局外，暴雨又开始倾泻而下，隆隆的雷声夹杂着耀眼的闪电，让人不禁心潮起伏。

王启坐在车里，思量着案件的整个经过，总觉得有种莫名的情绪在里头。或许一个人年纪大了，就会变得处处谨慎。

警车稳稳行驶在山路上，紧随其后的皮卡在一阵轰鸣声中，停止了前行。

王启从后视镜中看到了突发情况，摇下车窗问：“怎么了，任务紧急，千万别出岔子！”

开皮卡的民警喊道：“报告队长，车子的轮胎陷进泥坑里了。”

王启穿上雨衣从车上下来，陈浩和楚江平以及另外两名民警跟了过来，五人喊着口号，将陷在烂泥坑里的车子往前推。

苏小语焦急地看着他们，彻夜的办案让她这个精力女超人也开始吃不消。

所幸车子陷得不深，在众人的通力协作下，非常知趣地离开泥坑。大家松了一口气，继续前行。

在崎岖的山路上行驶了一段时间后，坤豹终于喊停。

两名干警将他押出警车，王启和其他人跟在后面。

深夜的大山异常荒凉，五六只强力手电筒打在灌木丛之间，照样会让人产生与世隔绝的感觉。苏小语虽然见过大大小小数十起案件，但深夜出勤挖掘一具死去已经一周的尸体，心里总不免有些紧张。

坤豹带着众人绕过一片荒地，蜷缩着身子指了指五米开外的地方，意思是陈肇就埋在那里。

随着铁锹一层层刨开泥土，一具已经高度腐烂的男尸暴露在大家眼前。

苏小语急忙移开视线，但恶心的腐尸味太过强烈，使她的胃一阵抽搐，开始大口呕吐起来。

王启鼓励道：“小语还须多锻炼锻炼，扛过了这次，以后就好了。陈浩，你先送她回警车，我们随后就来。”

将陈肇的尸体移入装尸袋后，王启给司徒局长打了个电话，向他请示究竟用特案中心的福伯还是局里的法医。

司徒局长开口便骂上一通：“你这个糊涂蛋，当然让福伯上啦，他可是这方面的专家。还有你明天叫阿龙回来，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

任务圆满完成，接下来要做的工作是尸体解剖和DNA核对。

福伯不负司徒局长厚望，在陈肇的胃里找到了郭晓峰尸身上的肉块，这些已经消化了的碎肉正是死者的右侧半边脸。

第二天一早，王启接到相关部门的电话，称七月份威猜.乍仑蓬确实来过两次内地，而且落脚点就在宜宣城。

接下来的几天，通过国际刑警组织的帮助，王启得到了一条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的消息——威猜.乍仑蓬在泰国的一次毒品交易中，已被当局击毙。

至此，这起性质恶劣的凶杀案暂且告一段落。

Chapter10 死狗

破获“午夜凶杀案”后，警方和安勋魁在司法上进行了数次较量。

那个在万隆大浴场被冒犯的“招牌大律师”，正是安勋魁的辩护律师，此人长相精瘦，嘴上抹油，尊容堪比斗战胜佛，獠牙一番，纵横捭阖，雄辩加诡辩，有如猛男遇上伟哥。

更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原告方的律师竟然是“招牌猴子”的学生。徒弟和师父过招，辈份是儿子，说话像孙子，底气一缩回丹田，就化成闷屎。

这样的官司胜负早已了然。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