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通金店。
叔侄二人进门,络腮胡已经不见了。
跃扬焦急的问:“人呢?”
伙计说:“他说急等着用,先换两块,我就换给他了!——哦,有帐!”
伙计将账簿递给跃扬,跃扬边看问:“只换了两块?”
“是。”
跃扬一拍脑袋:“坏菜喽!”
“咋了?”
“这曹督军不是别人,就是天长顺钱庄的东家!现在东三省各钱庄兑银洋都是换进不换出,他不可能缺银洋,他这么做就是想试探咱们亨通金店到底换不换银洋……到底中了人家的圈套了!”
伙计紧张的问:“那咱们该咋办呐?”
跃扬叹道:“事已至此,有啥算啥吧!”
北市场,黄记煎饼铺。
影班的人正在隔壁煎饼铺吃早饭。
影班箱主(班主)见喜良来了,冲大伙儿一吆喝:“收足(行话,吃饱的意思)了呗?”
大伙儿含着饭道:“足咧!”
箱主跑出来关心喜良:“你咋还有闲心过来啊?听说你家亨通金店都快让人们挤兑黄了?”
喜良烦闷的坐下来,垂着头:“别提了,怕啥来啥!也不知是谁谣传亨通金店奉票兑银洋,惹恼了大帅,要被查封,有存款的都来取款,没存款的也要趁这个机会将奉票兑成银洋!你说这么一来,金店能有好儿吗!”
大家纷纷摇头叹气,一筹莫展。
鼓楼西大街,亨通金店。
将尽的残阳将大地镀上一层金色。人们排队提款兑款,长长的队伍从柜台一直向街头延伸出好远。
伙计们把钱款一箱箱地从库里运到柜台里面,可几箱之后,便没人上来了,跃扬看看眼前望不到头的队伍脸色阴郁。
一百姓递过银票:“都换现大洋!”
伙计看账簿,面目有些为难:“老乡呀,没有现大洋了!”
“那……那就要大龙银元!”
“也没了。”
“那吉大洋、吉小洋啥的呢?”
“没有。”
“哎,不是说亨通金店连吉林大翅、天津小白宝都有吗?”
伙计为难的摇头:“都是别有用心的人瞎造谣,您哪千万别信!”
“怎么,堂堂一个金店连这些个也没了?”他转身朝人群喊,“哎,大伙儿听好喽,亨通金店纯粹蒙人!一块银洋也没有啦!”
身后众百姓随即慌乱起来。
百姓乙:“真的假的?千万可别没有哇,咱老百姓就认这个!”
百姓丙:“可不是嘛,有了银子,心里踏实;光守着一堆官贴、洋票,心里老悬着,生怕哪天又不值钱了;就想赶在年前把这换成现大洋,巴望着过个舒坦年,哪成想……”
百姓甲:“您给想想办法吧!当初我们把钱存到金店就是图了高利息!”
百姓乙:“要实在不行,你们就把金叶子啥的拿出来给大伙儿兑换了吧!”
百姓丙:“就是!就是!……”
局面陷入慌乱,伙计摆出自己的为难:“老乡,您这可是难为我们了!金叶兑光了,我们这金店还怎么开啊!”
百姓们不依不饶:“当初你们咋说的?说让我们买奉票保证年前能兑到银子!可现在……”
伙计说:“可是这年头谁家有这么多的银元啊!外国洋钱不也一样吗?哪一样都亏不了!”
跃扬从里屋走到柜台。伙计对他悄言:“崔掌柜的,这都第五天了,还这么多人,这样下去咋应付得了啊!”
跃扬道:“别急,萃华金店的经理是咱们的老乡,答应过帮咱们的,我再过去看看!”说着扣上帽子,匆匆走开。
子恒在不远处显然听到了跃扬的话,看看他的背影以及兑银的队伍,稍稍释然。
茂兴源百货店经理文赋笛路过金店,见背风的墙根倚满了前来兑银的百姓,他看了一会儿,向旁边老乡问了问情况,他穿过排队取款的人群,向靠近门口的伙计打听:“请问崔跃扬崔掌柜的在吗?”
“刚走!”伙计看文赋笛穿着斯文,便想当然的理解着文赋笛的身份,“您来兑银的吧?实话跟您说,就算你找到掌柜的也没用,银元确实没有了!”
子恒觉得文赋笛身份有殊,凑到他跟前,示意里边说话,赋笛打量他一眼,跟上前。
子恒悄声说:“您找崔掌柜是兑款的事儿吧?”
赋笛“啊”了一声。
子恒说:“实在不巧,崔掌柜的给大伙儿找银子去了,前脚刚走,我们这儿……您也看到了,您要是急等钱用,信得过咱亨通金店,您看这样中不?留个字号,您先回去,等掌柜的凑够了银洋,我们一准儿给您送府上去,绝不耽误您生意!”
子恒期待的看着赋笛,赋笛则用一种研究和好奇的眼光看着子恒,点点头,说:“好!冲你这几句话,相信你!我回去等!”说完转身走出金店。
“谢您了!哎,您贵姓……”子恒想叫住他留个字号,可对方根本不容空儿,眨眼之间没了影儿。子恒琢磨着此人的底细,暗记在心。
柜台前依然乱声一片:“掌柜的,我都排了七天了!这钱是留着开春儿买种子下地的……”
“洋票不中用,还是留银子实惠,明年盖房、办事都指望它呢,掌柜的,您就给想想办法吧!”
老百姓一口一句“掌柜的”叫着,他们虽然知道掌柜的不在,但伙计们只要能把银洋拿出来,就比掌柜的还掌柜的。
伙计们艰难招架:“大家别急呵,掌柜们正在商量!不是没有,而是……而是分店的银子还没送到……”
“好几天了还送不到?你别不是蒙我们呢吧?”
“您想哪儿去了,我们咋能说假话呢……”
络腮胡出现在街边黑暗处,瞅着亨通金店门口的长队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