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飞机在漫漫长夜中飞行,机舱尾部的卫生间门外一对男女正在窃听窃私语。

曹颖从毕刚怀中出来后说:“看见就看见了,你怕什么?”

毕刚悄声说:“这样不好,对我们的计划不利,王秘书长那家伙鬼精着呢。”

曹颖说:“他再鬼精也不会知道咱们的计划吧,你担心什么?”

毕刚解释说:“我担心他们一旦知道咱俩的关系,就会怀疑咱们有滞留的可能,从而就会把护照卡得很严,拿不到护照就什么也是白费。”

曹颖说:“护照在杞导手中,又不在王秘书长那里。”

毕刚说:“可导游和人家是一伙的,好啦,别说了,王秘书长还会上厕所的,你赶快回座位去吧,下了飞机你要想法给王秘书长解释一下,免得他生疑。”

曹颖说:“怎么解释?越描越黑。”

毕刚说:“你听我的没错,就说我和你是一见钟情,过去根本不认识,去吧。”

曹颖一转身,迈着轻盈的步子向机舱内走。其实她就坐在王福林的后面,而毕刚坐在她的后一排。飞机从北京起飞后,她见王福林一直往机翼下看,根本没有注意到她,也不知道她就坐在他的后面。后半夜时,见毕刚去了卫生间,她也就悄悄离开座位跟了过来,恰巧那会儿空姐们在前舱送饮料,卫生间左右没有人。她站在卫生间门口等毕刚一出来就扑上去亲他一下,毕刚抬头见周围没有人,也就顺势将她搂在怀中亲吻起来,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王福林会在此时出现在他们面前。

曹颖沮丧地回到座位上,就见王福林正在看电视。这时恰巧空姐推着小车来送饮料,她就要了一杯饮料低头喝,抬头再看时,已经不见了前排的王福林,顺着过道往后一望,就见他扭动着屁股正往机尾走。

曹颖把头扭向机窗,望着地面上的灯火思绪万千……

曹颖出生在临河市的一个普通干部家庭,父亲在税务局工作,母亲是一名演员。曹颖从小爱看书,所以也喜欢作文,上四年级时她的作文就成了班内的范文。她的班主任老师叫胡健,毕业于内师大中文系,是个很有修养的教师。他非常看重曹颖的作文,时不时地辅导她,希望她能够成功。为此胡健还到曹颖家走访,且对她父母说,曹颖的作文很棒,要注意培养,将来肯定能够成为一名不错的女作家。也就胡健老师的这番话让父母重视起来,他们为女儿买来了古今中外的名著让她读,有时也请胡健老师到家里来辅导女儿。父母的心血没有白费,六年级时,曹颖的作文《我的老师》在全区中小学生作文大赛中得了头等奖。她的写作才能初见端倪,正所谓“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站上边。”那年十四岁的曹颖就参加了全区小作家夏令营,其间写的散文在《草原》显要位置发表了,那也可以算是她的处女作,她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奇峰的。

奇峰爱写作,但他更爱电脑,玩起了电脑就忘了阴晴圆缺。夏令营之后,曹颖就经常给远在呼和浩特市的奇峰写信和打电话,说得最多的还是写作,两个小伙伴就这样开始了来往。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时隔六年后,他们却双双考入内大中文系,而且还分在了一个班,这让曹颖喜出望外,与奇峰来往更加密切起来。奇峰对曹颖也很欣赏,除了她的美貌之外,他更钦佩她的才华。大学四年中,他们俩都发表了不少作品,奇峰的小说还获得了《草原》的新人新作奖。而奇峰还是非常热爱电脑,热爱到了痴迷的地步。曹颖有时对他说,你这么爱电脑为什么不考计算机系?奇峰说我父亲是个作家,所以他让我学中文,我到现在都认为自己走错了门。

曹颖明白奇峰对他的父母很不满意,他的什么事情都要由父母来决定,这一点让曹颖很不理解,而她却与奇峰不同,只要自己愿意做的事情父母肯定是全力支持,莫不说考大学这样的人生大事了。更让她不理解的远不止这些,她和奇峰好的时候居然受到他父母的阻止,说什么一个小县城来的姑娘有什么好?曹颖与奇峰的恋情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两人关系停留在若即若离的状态之中。曹颖对奇峰父母不满意的同时也对奇峰的软弱产生了反感情绪,两人开始吵架,奇峰一气之下不再理她,她也不理他。两人一赌气仿佛成了冤家,从此见面就像陌生人一般连个招呼都不打。她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伤害,把奇峰当作陌路人。

大学毕业后曹颖本打算留在呼和浩特市找一份满意的工作,可母亲突然瘫痪在床,作为女儿得尽一点孝心,于是她回到了临河,一边伺候母亲一边工作。她所工作的造纸厂原是国有企业,她到办公室当文秘时还没有改制,员工的工资待遇还算可以。她参加工作不久,年轻的办公室主任就看上了她。那人叫刘强,是一个副市长的儿子,论条件论学历都是她筛选的对象。曹颖从心里讲是想找个志同道合的男人作为伴侣,而刘强是个学企业管理的,与自己想当作家的理想有点不沾边。就在她犹豫不决时,刘强在一个云胶夜黑的晚上约她出去吃饭,两人喝多了酒,双双回到办公室内,在那张单人床上刘强趁着酒醉把她占有了。

当然,曹颖并不是第一次,她和奇峰来往时两人已经偷吃了禁果,但那是她自觉自愿,而此时刘强却有几分强迫,她很生气,事后打了他一个耳光。尽管如此刘强仍然与她纠缠不休,让她动心的是刘强对她非常疼爱,除了那次强暴之外,他对她是没的说,把她供奉得就像菩萨一样。刘强对他的父母很好,要比对待他自己的父母都孝敬。没有儿子的曹颖父母让刘强哄得格外高兴,也非常满意女儿所选择的对象。曹颖正打算和他完婚时,意外发生了。

她的一个初中同学对她说,刘强和一位副市长的千金有染。这简直就像晴天霹雳将曹颖打得晕头转向,她根本不相信这是真的,然而接下来的事实告诉她,女同学并没有说谎。原来当副市长的刘强父亲并不欣赏曹颖,且嫌她家庭低微不相配,于是要求儿子离开她,重新选择另外一位副市长的女儿。刘强起初不答应,可他架不住父母的攻势,就悄悄地与那女孩见面,结果还被他看上了。

祸不单行,就在曹颖感情落入低谷时,造纸厂也宣布转制,由国营转为民营,厂子卖给了个人,员工与国家财政完全脱钩。那时候的曹颖就犹如世界到了末日一般,整天垂头丧气不思进取。而刘强却被他父亲拉扯进了市政府当了科长,并且和那位市长的千金举行了婚礼。曹颖接受不了这种刺激,决定离开造纸厂到呼和浩特市重新发展,当她去厂长办公室辞职的时候,情况突然出现转机,新任厂长再三挽留她,并且说要她到呼和浩特市为造纸厂办一个销售办事处,工资加利润提成。曹颖眼前一亮,似乎正中下怀,她曾经就想过要到呼和浩特市搞个办事处,也曾与前任厂长提起过,可人家并没有理会她。

既然这样也不妨试上一试,能成功就干,不成功再找出路也不晚。就这样曹颖走马上任了,带了两个小姐妹来到了呼和浩特市,在新城租了一个小院开始工作。两年来,曹颖工作很出色,业务非常好,为造纸厂推销了几千万元的纸张,她自己也收入不少。

曹颖来到呼和浩特市才认识了毕刚,开始只是业务关系,后来就发展成为情人。曹颖只能做毕刚的情人,因为毕刚有妻子有儿女,他不想和妻子离婚。曹颖的本意也不愿意嫁给一个大自己二十多来岁的男人,只是为了填补自己感情上的空虚而已。但一失足成千古恨,她和毕刚成了情人之后,毕刚借为她推销产品之机不知不觉中挪用了厂子的款,日积月累办事处就亏欠厂里款项高达近百万元。

厂长来催时,曹颖只得推辞说没有要回来,而她心中清楚,这些钱都让毕刚炒股套住了,也许将来血本无归。想起这些曹颖就害怕,后悔不该听毕刚的话,把自己的前途押在了他身上。就在她胆战心惊的时候,毕刚突然拿来内蒙古文联的一个通知,是“关于作家艺术家赴欧洲考察的通知”,共两份,一份是发给诗人毕刚的,另一份是发给她的,通知上写着她的名字。翻开内容看后让她欣喜若狂,当下就决定要去,去十一个国家考察,而且还要与法国和意大利的作家艺术家们座谈,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去?花16000元值得。可她冷静下来一想到欠厂里那一百万元货款就心惊肉跳。

毕刚当时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许久才说,这是个大好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她那时并没有完全理解毕刚的意图,也就稀里糊涂答应他一起走。在办理出国手续时遇到了麻烦,她必须回厂子去拿营业执照复印件和带有厂子公章的空白信纸,而且还要有厂长的签字。厂长能同意她出国考察吗?厂长能在她亏欠厂子百万元资金的情况下而签字放她走吗?一旦她出国不回来怎么办?厂长是个精明的企业家,没有那么傻,他绝对不会放野鹿子。自己要想出国考察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马上催毕刚还款。

毕刚哪里去找款?他自己的印刷厂也快要被他搞垮了,股东们已经纷纷提出了退股。然而毕刚毕竟是商场上的老油条,认识的人多,也会逢凶化吉。他对曹颖说,你只要能从厂子里再赊一百万块钱的产品出来,我就可以找印刷厂推销出去,这样就可以把你们厂子的欠款先补上,那先前的一百万可以让厂长缓一缓,等我们出国考察回来再要。

曹颖气愤地说,这怎么可能?厂长有那么傻吗?

毕刚说,你只要先给他拿回一百万去,他就认为你能干而且可信。

曹颖说,你能保证把一百万现金马上交到我们厂子里吗?

毕刚说,没问题。

曹颖还是有些不放心,再三靠实之后才起身回厂子,好在厂长没有对曹颖起疑心,就派车把大量产品拉到了呼和浩特市。毕刚没有几天就把一百万现金交给了曹颖。曹颖当时很纳闷,不知道毕刚采取了什么手段,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如此一笔巨款拿了回来。当她顺利地从厂子把出国考察所要的材料拿出来之后,她问毕刚,你这一百万究竟是怎么来的?

毕刚回答说,谁买问谁要的呗!

她不信,说你过去卖出去的纸为什么到现在还要不回来?

毕刚对她说了实话,他把那些钱已经押在了股市上,全部被套住了。

曹颖一听更加害怕,这就是说除了她知道的一百万外,毕刚还挪用了她厂子五十万,如果将来股市不出现转机,她曹颖上吊怕连绳子也挽不及。

她把这一想法对毕刚一说,毕刚当场就说,你说对了,我不但为你找不回那一百五十万,我恐怕连我的厂子那二百五十万也要打水漂了。

曹颖一惊说,那怎么办?

毕刚回答得很轻松说,我们出逃吧!

她听了一下坐在地上,呼吸也一下子停止了。

……

曹颖望着机窗外,突然想起了奇峰,据同学们说他现在混得很不错,一直也没有结婚,现在认真思想起来她的最爱应该还是奇峰,当初就不该……她想到此流用了眼泪。

曹颖,你怎么啦?坐在她身边的冷雨突然问道。

曹颖擦擦眼睛扭头对冷雨说,没什么。

那你哭什么?

我突然想起了母亲的病。

咳!不是刚刚离开家吗,怎么像个没有出过门的孩子。冷雨抚摸着她的肩膀说。

坐在冷雨旁边的林忠指着电视屏幕上说,曹颖呀!你看,这还没有飞出西藏你就想家了,要是到了巴黎你就该把鼻子哭得剐掉了。

曹颖望了一眼电视屏幕,只见屏幕上有一张图,是亚洲版图,飞机飞行的指示箭头还在西藏境界,离中东国家卡塔尔还很远。

王福林从卫生间回来,路过时听到了就说,怎么啦,曹颖哭鼻子了?

曹颖抬头望着他说,没有,听他们瞎说呢。

王福林笑笑没有说话,往前走了两步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飞机无声地在万米高空高速飞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