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来到拒马关,杨指导员与张参谋下了马,登上了公路边的山头,察看周围的地形。他知道,这里就是永安与阳曲县的交界处,这里再向东,第一个村庄就是阳曲县的郑家庄。那里是半平原半山区的丘陵地带,再往东走不远,穿过这几十里的丘陵地带,就进入华北大平原了。

站在这里,居高临下,一切都尽收眼底。此处简直就像一个葫芦口,如果将敌人引进这个葫芦里,再派重兵将这个葫芦口堵死,然后埋伏在两边山上的部队冲下来,给敌人来一个伏击,那就如同将野猪装进口袋里痛打一样,一定会将敌人全部歼灭在这里,一个都不会跑掉的。

想到这里,杨指导员的一个作战计划已经在脑海里形成了,他兴奋得手心里都冒出汗来了,但是,他刚把自己的想法同身边的张参谋说了说,想争取得到他的支持,可就在这时,军区通讯员飞马而来,大喊:“张参谋,杨指导员,军区命令!”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张参谋接过通讯员递过来的信,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张参谋,杨指导员,你们的任务是深入发动群众,最大限度地破坏郑家庄至永安县城公路沿线一带交通线,使敌人无法进入我根据地。这样即实现了此次军区既定的作战目标。所以,你们应尽可能避免与敌人发生正面冲突,敌强我弱,必须注意保存有生力量,以利未来之大反攻。左倾与盲动,曾给我军造成极大损失,也为我们留下至为惨痛的教训,我党每一个指战员,务必牢记这血的教训;切不可为泄一时之愤,逞一时之勇。违反命令者,军法从事!”

张参谋看过命令,叹了一口气,将信交给杨指导员。

指导员看完信后,也叹了口气,问道:“张参谋,您看怎么办?”

“怎么办?不要轻举妄动,密切监视敌人的动向,除此之外还能怎么办!根据军区的命令,我们要深入发动群众,在撤退过程中,尽一切可能,彻底破坏公路沿线的交通。敌人想进我根据地,没门,他们飞进去吧!”

“飞进去吧……”杨指导员咕哝着,突然,它叫住刚刚跨上战马就要离开的通讯员,大喊一声:“回来,给首长带一封信!”

杨指导员迅速从公文包里取出小本子,再从上衣兜里掏出钢笔,飞快地写了两行字,叠好后交给通讯员,嘱咐道:“火速返回军区,将这封信交给首长!——一定要交给首长本人!记住了吗?”

“记住了!”通讯员响亮地回答,说完,跨上战马,向西飞奔而去了。

“三枣木,你是在山里长大的,你说说看,我们该如何破坏公路,才能有效阻止日军的机械化部队进攻呢?”

“这有什么难的,把公路两旁的大树锯倒,横到公路上,另外,再把山上的大石头推下去,也能起到这种作用。”三枣木说。

“枣树最适合做路障了,枣木最笨重,别看长得不太粗,但瓷实,还有就是枣树长着圪针,能扎人,这样的路障可不容易清理!”当地一个新入伍的士兵说。

“那好吧,立即动手,通知周围村里的民兵,先放下枪,拿出锯子斧头,把公路两旁的大树都锯掉,尤其枣树,更要全部放倒,为抗日做贡献嘛。然后上山,顺着山势,将山上能推得动的大石头推下山,滚到公路上。”张参谋下了命令。

杨指导员补充道:“最东头那一小段公路给我留下,把咱们带来的西瓜全部埋在那儿,这次便宜了敌人,没把他们装在这个口袋里烩了,但也要让他们尝尝我们西瓜的滋味,不能让他们大老远的白来一趟啊!”

“指导员,我也去埋雷吧,炸死鬼子,给被敌人杀害的中国人报仇!”三枣木请求道。

杨指导员看了看三枣木,对一个老战士说:“老王,这是我带来的一个新兵,你们埋地雷时教一教他……要注意安全,三枣木,去吧!”

听完杨指导员的话,一个胡子拉渣的四十来岁的穿一身破军装的的老偏,大概是工兵班的班长吧,向三枣木招一招手,说:“走,我手把手地教你。”

老王拉上三枣木,带领几个八路军战士,还有一些民兵,抬起带来的地雷,全部埋到了公路的最东端。

军令如山倒,张参谋与杨指导员带领的这支部队,立即由战士变成了民工,将枪放下,与老百姓一起,拿起据子、斧头,一起设置路障。大沙河以北,很多一搂来粗的枣树,都齐斩斩地被放倒了,躺在了公路上。附近村里前来支援抗战的老农们,左手拿着木质的双股叉,右手拿着镰刀,将山坡上的一些酸枣树砍下来很多,与被砍倒地路上的大树混杂着压在一起。

那些被放倒的枣树,如一个个躺在地上休息的精神矍铄的老人,尽管倒了,硬朗的身板却仍然显出倔强不屈的气势,每一个枝杈,仍然像钢筋铁骨一般,像太行山里血性汉子的臂膀一样强壮有力地支楞着,充满了警惕,准备与前来侵犯的敌人干上一场;枝桠中的每一个枣针,好像一个个随时刺向敌人咽喉的尖刀;枣树的每一片树叶,像壮士伸开的手掌,准备扼住敌人的咽喉,要与敌人同归于尽似的。枣树的身体倒了,然而,它们的精神仍巍然屹立!

路障刚刚建好,鬼子的部队就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之中了。

鬼子是一支由二三百人组成的机械化部队,有汽车,也有摩托车,也有少数骑着大洋马的士兵。他们从平汉路一带的定州出发,穿过平原,进入阳曲县的丘陵地区。山越来越高,也越来越显现出太行山巍峨险峻的气势。鬼子从地图上知道,此时已经即将进入永安县界了,而眼前不远处,就是拒马关前八路军刚刚用砍倒的枣树林设好的路障。

在最前面开路的几辆挎斗摩托车,像几头愚蠢而又疯狂的野猪,毫无顾忌地横冲直撞,根本不在乎山区公路的坎坷起伏,也丝毫没有顾忌在这样险要的路段会不会有伏兵,它们颠簸跳跃着,“噌”地就窜进了雷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