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负人?你心疼了?可真是一个好婆娘,没过门儿心思就全在自己汉子身上了,这太让我们这些同你生死相交了十几年的姐妹心凉了!你这个见色忘义的死妮子,团笼上了一个大城市来的知识分子,勾搭上了八路军的一个大军官,你就心里美吧……”大家一边说,一边撩起水,向枣花的脸上洒,使劲儿地逗她。
自始至终,枣叶都一直在默默地洗粽叶,一言未发。她左手拿着一个宽大的苇叶,右手撩水,冲洗叶子,然后再用手不停地摩挲,反复地揉搓,直到将这个叶子弄烂了,她才暗暗地叹了口气,将这个不能再用的叶子丢到了河水中。这个破损的苇叶在水中漂浮了很久,才随着缓缓的水流,慢慢地向下游漂去了。
杨继恩牵着马,匆匆离开河边,顺着山路,向枣根大叔家走去。
快到枣根家门口的时候,杨继恩听到一阵阵斧头劈柴的声音。继恩拐了一个弯,上了院子,就站到枣根大叔的家门口了,他这才发现,原来劈柴的正是枣根大叔,他正在专心致志地劈一个枣木鼓突。枣木鼓突是枣树的主干与主根相连处膨大成的块状的木头,非常瓷实,特别坚硬,最耐烧了,马头山里人在蒸干粮时,喜欢用这样的木柴,一个这样的鼓突放进灶膛,不等烧完,就能将一锅干粮蒸熟。
“劈柴火啊,大叔,这么大年纪了,枣木鼓突这么硬,又是这样的大热天,怎么受得了?我来替您干吧。”杨继恩说。
“没事儿,这点活儿算得了什么!别看你年轻力壮的,但如果找不到门道儿,你还是真劈不开它,费上半天劲也不管用。”枣根抓起搭在脖子上的手巾,擦了擦头上的汗,就继续干起来。
“大哥与三枣木呢?”
“他们一大早就到马头山里给谷子间苗去了。三儿想顺便看看山上的枣花开得如何。其实这还用看吗?坐在院子里,甚至躺在屋里,都能闻见枣花香。今年是个大年,到了秋天,红枣的收成肯定错不了。那就多烧一些酒,招待咱八路军,过年时给司令员送去一大坛……对了,你的衣服怎么湿成这样了?是汗溻的吧。”魏枣根问道。
继恩脸不由地有些红了,支吾道:“路上跑累了,这么热的天儿,刚进村时路过胭脂河边的大水汪,就洗了一把头脸,洗得慌了些,就把衣服弄湿了,不过不当紧,日头这么毒,看,现在已经半干了。”
继恩与枣根大叔正在说着话,枣叶枣花姐妹二人回来了,一边走一边嘻嘻哈哈地说笑着。枣叶挑着两个篮子,里面满是刚刚洗好了的苇叶;枣花端着一个高粱秸编的家什,里面是洗好了的针巾叶,这是用来捆粽子用的。
枣叶看到站在庭院里正和爹说话的继恩,走过去轻轻地说了句:“继恩哥,到家里来啦!”将挑子放在屋檐下,就进了屋。
枣花没有进屋,她端着满满一家什的针巾,额头上流着汗,对继恩说:“继恩哥,一会儿跟我们一块儿包粽子吧,粽子包起后,煮粽子需要用胭脂河的水,挑水的活可是需要你的啊,我爹老了,哥哥们进山锄谷子,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说完枣花进了屋,不一会儿,姐妹两个抬着一个巨大的陶瓷做的馇盔,从屋里向外走来。继恩看到后,赶紧跑过去帮忙,三个人一起将大馇盔抬了出来。
将馇盔放在屋檐下,杨继恩定神一定,原来里面用水泡着满满一盔子黄米,这是包粽子的主要原料,怪不得这样沉呢。
紧接着,枣叶枣花又进屋去,将两个木盆端了出来,一个盆里泡着各类的豆子,一个盆里泡着红枣。
“万事俱备,可以开始包了,继恩哥,给你一个板床,坐在一边好好看着。”枣花将一个板床递给继恩,抹一把脸上的汗,欢快地笑着说。姐妹两个不再多说话,开始专心致志地包起来。
开始,两个人包得尽管很娴熟,但都是不紧不慢地,姐姐包好一个,“啪”地一声扔进木盆里;妹妹包好一个,也“啪”地扔进木盆,基本都是一前一后,你不多,我也不少,你不快,我也不慢,同样的速度,同样的节奏,又如同锣鼓的鼓点,不疾不徐,不快不慢。这样包了十来个后,不知怎么,妹妹包的速度暗暗加快了,姐姐包两个,妹妹能包三个,似乎是在向姐姐挑战似的。于是,姐姐也不甘示弱,也暗暗地提速,二人又回到了你一个我一个的节奏;然后妹妹又加速了,又超过姐姐,姐姐又立即加快了速度……到了最后,二人好像在赛跑,一会儿你超过我,一会儿我又赶上了你,谁也不服谁,谁也不让谁。
坐在一边的杨继恩已经看不清两人包粽子的具体动作,只看到一阵阵苇叶翻飞,令人眼花缭乱;只听到大木盆里“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的声音,粽子如连珠炮一样飞到大木盆里。
这样的速度,使本来原计划到下午才能包完的粽子,不到中午就结束了。姐妹两个都累得满头大汗,上衣都被汗水濡湿了;裤子更是被水淋得透湿,不断有水滴从裤脚淌下来。两个姑娘面色羞赧地偷偷看了对方一眼,又看了看早已目瞪口呆的杨继恩,一边捶打着腰和腿,一边站起身来。
枣叶说:“枣花,我去枣针嫂子家一下,看她今年包不包粽子,包的话,我就帮她包完再回来,不包的话,咱家的粽子煮熟了就给她送去一些。你把大锅收拾好,把粽子放进去,一会儿我回来了再煮……”
“嗯,我知道了……”枣花看着姐姐,重重地点了点头。
“一回就要煮粽子了,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河边挑两担水回来,准备煮粽子用?”
继恩这时才发觉,枣根大叔不知干什么去了;大枣木三枣木现在还没有回来,家里此时只剩下自己与枣花两个人,他不由地有些局促,听枣花说让他去挑水,赶忙拿起放在屋檐下的担杖,挑起两只木桶,向胭脂河边走去。继恩知道,尽管枣根家的院里有井,比河里的水更干净,但根据当地人的风俗,无论是煮粽子还是酿枣酒,最好是用胭脂河里的水,就像当地人过大年煮饺子,必须用芝麻秸来煮一样,有很多令人搞不明白的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