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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枣叶的目光与妹妹的眼神碰到一起时,被惊地差点叫出来,平时天真烂漫的妹妹,何曾显得如此可怕?目光恶毒如蛇。她这是怎么啦?有病了,中邪了,跟上鬼了?不是,不是,不是,一个个答案从枣叶的脑海里闪过,又一个个被否定……最后,枣叶将目光移到一边,不再看妹妹。自始至终,双方谁都没有说一句话,过了一会儿,妹妹离开了屋,随后,屋外响起一阵阵磨刀声。

随着“霍霍”的磨刀声,枣花小声地骂道:“笑!我让你笑,等着,你准备哭吧,臭婊子……”

枣叶没有理会妹妹,但却不由一阵阵心烦意乱,过了好长时间,磨刀声停止了,枣叶定了定神,才又开始做起针线来。

又过了两天,绣完床巾,枣叶开始绣枕巾。枕巾上要绣的是一个枣枝图,枣枝上点缀着枣叶,在枣叶间长满了已经熟透了的红枣。枣枝用黑线绣成,枣叶用黄线,而红枣呢,自然是用红线了。

将两个枕巾的枣枝、枣叶绣好后,枣叶开始认认真真地绣起红枣来,这是这幅图的精华,也是枣叶最心爱的部分,山里的每个人,无论男女老少,对红枣的感情深啊,都视红枣如命啊,所以,山里每个女孩子结婚时,都要在枕巾上绣上一幅枣枝图,图上挂满了熟透了的红枣。红枣,颜色鲜红,也象征了女孩子对爱情无限渴望的火热之心。在枣枝图上众多的红枣中,还要绣上两个格外大的红枣,这两个红枣紧紧地长在一起,象征着两位青年男女永结同心。

其他部分完工后,她用尽自己全部的感情,绣最后的两颗红枣,她一边绣一边想,那颗稍微大一点的是继恩哥,紧紧靠在较大红枣旁边的稍微小巧玲珑一些的,就是自己。两颗红枣相依相偎,永不分离,自己与继恩哥相亲相爱,厮守终身。枣叶正这样出神地想着,突然又被针扎了一下,她好像没有感觉到疼痛,鲜红的血液渗了出来,滴到了正在绣的红枣上,枣叶将仍然在滴着血的手指抚在了红枣图上,很快,血液渗透到了里面,并向四周扩散,将快要绣成的红枣染得更加红了,也更加膨胀了起来。看着眼前被自己的血液洇透了的图案,枣叶心中掀起一种难以言状的热流,她将这个已经基本绣妥的枕巾抱在了怀里,像抱着自己心上人一样,眼眶溢满了盈盈的热泪。

将枕巾绣好后,为结婚所准备的针线活就正式结束了,枣叶将这十来天自己用心做出来的成果一一从柜里取出来,放到炕上,细细地察看着,点数着,摩挲着。最后,枣叶拿起了那个鲜艳的用丝绸做成的红盖头,幸福地审视了好长时间,向四周瞅了瞅,听听窗外没有人声,便将这个红盖头盖到了自己的头上,过了片刻,赶紧又取了下来。只一瞬间,枣叶的脸泛起浓浓的红晕,羞得像这个红盖头一样,连耳根、脖子都羞红了,枣叶用双手紧紧将眼睛捂上,过了好半天,才将双手挪开。

就在这时,屋外又响起烦人的磨刀声,枣叶赶紧将自己这些心肝宝贵收拢起来,叠好了,藏到包袱里,再放回到柜子里,然后出门想看看外面究竟是谁。是哥哥还是爹回来了,磨刀准备砍柴用的?不像啊,现在刚刚进入八月中旬,砍柴要等到秋收以后,还早呢;是爹磨镰刀准备再割蒿子打算再编一些火约吗?不对啊,割蒿子用不着这样起劲地磨刀啊!

出了门,枣叶一看,原来还是枣花,看来,她一直没走。枣叶的脸不由又一阵发烧,刚才自己将红盖头蒙到头上,如果妹妹突然闯进来看到,那该多难为情!……枣花这几天怎么老是磨那一把砍刀呢?

“枣花,你是中了哪门子邪了,老是磨那把刀干什么?收完了秋才砍柴呢!”枣叶怯怯地问道。

枣花没有回答,她停止了磨刀,抬头看了姐姐一眼,抡起刀,向磨刀石旁边的那个枣木墩子劈了下去。

这个枣木墩子,放在磨刀石旁边不知多少年了,长年的风吹雨淋日晒,已经有些腐朽了。这个枣木墩子的用途,就是专门用来试刀磨得火候的,偶尔,在冬天杀了猪后,也会将它洗干净,在上面剁排骨、猪腿等。

刀劈到枣木墩子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就稳稳地剁了进去。枣花倏地站起身,离开了磨刀石,走出了院子,不知到哪里去了,听任砍刀直楞楞地插在枣木墩子上。

枣叶一怔,想喊住枣花,却又不知该说什么。这时,枣叶才突然发现,原来爹也在院子里,坐在老枣树下的一个石条上,双眉紧锁,“叭嗒叭嗒”地抽着旱烟。

“爹……”枣叶叫了一声,然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便转身又回到了屋里。

过了一会儿,枣叶听到外面又响起了磨刀的声音,她如同听到毒蛇的叫声一样,浑身打了一个哆嗦,怔了一会儿,迈着发软的腿,强打着精神,走出了屋。原来,枣花不知到哪里转了一会儿,就又回到了院子里,将刀从枣木墩子上拔下来,又蹲到磨刀石前,继续磨了起来。

“花儿,你这是怎么了,干嘛总是磨这把砍刀呢?……”枣叶声音颤抖着问道。

“干什么?想杀人!怎么了?!”枣花恶狠狠地回答道。

“杀什么人?杀鬼子有八路军呢,你一个十几岁的妮子能杀得了鬼子吗?再说,现在鬼子不是还没来吗?咱这里路这么远,山这么深,鬼子不见得能不能找到咱们这里呢?你磨刀有什么用?!”枣叶一边小心地询问,一边吓地紧往后退了两步,勉强使自己站稳了身体,向坐在老枣树下的爹望去,目光里含着求援的神情。

枣根老汉铁青着脸,一直一言未发,右手却猛地将含在嘴里的烟锅抓在手里,啪啪啪”地往左手握着的枣木杠子上磕烟灰。

听到爹磕烟锅的声音,枣花转过头,看了看爹铁青的脸,站起身来。突然,枣花的眼泪“扑流扑流”地落了下来,她强忍着不哭出声,一边用衣袖抹着眼睛,跑出院子,沿着山路向山下跑去,枣花的背影因极度的委屈与绝望而剧烈地颤抖着。

转眼之间,中秋节到了。这天早晨,枣花一大早就起来了,两眼布满了血丝,头发也很有些凌乱,一看就知道一夜未睡。父亲与哥哥进山割谷子去了,枣叶到胭脂河洗衣服去了,枣花瞅准了这个时间,拿着那把明晃晃的砍柴刀,走到杨继恩身边,非常严肃地说:“继恩哥,我魏枣花活了快十八岁了,从来还没有求过人,今天呢,我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你尽管说!”继恩说。

“今天上午,你到马头山阎王鼻子下面的枣树埝上等着我,我会在正午之前到那里找你……你还记得吧,咱们在那里间过谷子苗,锄过草。”枣花说。

“到那里做什么呢?那块儿地的谷子不是前两天刚刚收割了吗?拾红枣不是还要过一段时间吗?”继恩不解地问道。

“你别管,只须去就行了……”枣花说。

“可是……”继恩有些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