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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第二天,天朦胧亮了,继恩从睡梦中醒来,作为一个军人,他像往常一样,条件反射般地想弹跳起来,穿衣起床,然后开始新的一天的工作。然而,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什么东西牢牢地束缚着,仔细一看,原来,枣叶的双臂紧紧地抱着他,她整个身体,几乎每一寸肌肤,都与她的如意郎君紧紧地贴在一起,继恩怎么可能像往常一样一跃而起呢?

过了一会儿,继恩试图推醒枣叶,让她放开手,自己好赶紧起床,尽管新婚燕尔,但是工作上的好多事儿也耽误不得,如此儿女情长,如何抗日?

连推几次,枣叶终于醒了过来,她明白继恩的意思,但她没有吭声,却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继恩只好静静地躺在床上,任由枣叶的一双胳膊紧紧地箍着自己的身体。枣叶将柔软火热的胴体紧紧地与继恩附在一起,将整个脸贴在丈夫的胸口上,乌黑的头发披散开来,像一片乌云。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躺着,谁也不说一句话,渐渐地,天越来越亮堂了,正在这时,继恩觉得自己的胸口有一种湿热的感觉,他不由有些疑惑,发生什么事情了?枣叶怎么了?这时,继恩听到枣叶的鼻子发出抽抽噎噎的声音,这种声音小得很,隐隐约约的,如果不是在这寂静的凌晨,如果不是屋里一点声音都没有,根本不可能听到。

“怎么,枣叶哭了?为什么?”继恩心中思忖道,这事儿出现得有些突然,继恩很是吃惊。

随着那股湿热的感觉在胸部漫延,枣叶抽抽噎噎的声音逐渐变成了抽泣,音量越来越大。继恩抚摸了一下妻子的头发,终于开口问道:“枣叶,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吗?”

听到丈夫的问话,枣叶立即停止了哭泣,屋里顿时又变得一点声音都没有了,两个人的呼吸声似乎也都骤然停止了,好像是遇到了什么紧急情况,突然屏住了呼吸。

又过了好一会儿,天已经大亮了,在胭脂河畔,一大早起来洗衣服的女人棒槌捶打衣服的声音,非常有节奏地传进了村里;时而有军人迈着整齐的步子,“啪啪“地从门口跑过,偶尔有年轻战士冲门口发出一两声怪叫。不能再耽搁下去了,若再不起床,一定会让战士们笑话的,想到这里,继恩的身体不由挣扎了一下。

“我和枣花相比,哪个更好?”枣叶问道。

突然听到枣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继恩的身体不由哆嗦了一下。

没等继恩回答,枣叶继续说道:“继恩哥,我们结婚了,我已经完全成了你的人了,以后,你就是我枣叶一个人的了,你和枣花在阎王鼻子下面的埝阶上做的事儿,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样的事儿,绝不能再发生……只要我活着,我不允许你再动我妹妹一指头!”枣叶咬牙切齿地说。

秋天终于过去,太行山区漫长而又寒冷的冬季来临了。

一入冬,马头山里的女人们就开始穿枣排了。

在一个晴朗的上午,枣花像村里其他女人一样,坐在家里的门槛上,低着头穿起了枣排,一边穿一边轻轻地唱着:

青麻杆儿哟三尺三(哪)

俺穿枣排手不闲(哪)

麻籽儿香

大枣儿甜

吃口大枣暖心间(哪)

……

一入冬,枣根老汉又开始准备烧枣杠子酒了,这可是魏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程,年年如此,从未间断,今年冬天也不例外,尽管鬼子进了中原,而且据说已经占领了大半个中国,世道很不稳定,中国命运前途未卜,但是枣根家的酒还是照烧不误。

小雪过后不久的一个傍晚,刮起了风,起初风很小,只是将屋顶本来直直地向天空升起的炊烟刮得飘忽不定,东倒西歪,四处乱晃。这样刮了一会儿,风突然大了起来,并发出呼呼的声音,屋顶的瓦片被刮得忽啦啦直响。凛冽的寒风扬起漫天尘土,从西北方向,沿着胭脂河谷,呼啸着向东南方向刮去。河两岸的杨柳树,有的树叶尚未落尽,但在寒风的摧残下,一夜之间就被扫荡了个干干净净。寒流使这一带气温骤降,当晚就使胭脂河两边很多池塘的水面结上了蚂蚱凌,尽管距离严冬还有一段时间,但是,马头山地区真正的冬天毕竟来临了。

刚起风的时候,枣根一家正在屋里围着火盆,端着碗吃饭。吃着吃着,枣根突然将碗放到桌上,支楞着耳朵,像在仔细倾听什么。

“爹,听什么呢?”枣花问道。

“听,屋外有声音!”枣根回答道。

大枣木与枣花也停止了吃饭,端着碗,想听听外面到底有什么声音,然而屋外安安静静的,什么声音都没有。于是大枣木说:“爹,我们什么都没听到,您尽一惊一乍的。”

“有声音,你们听!”枣根说。

兄妹两个继续听,然而还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于是,枣花冲爹嚷嚷道:“您另一惊一乍了,外面什么声音都没有啊,这么大年纪了,耳朵倒越来越好使了,是不是?我们年轻人都什么也没有听到,您能听到什么!是鬼子的飞机又到咱县城炸老百姓了?还是鬼子的人马摸进咱村儿来了?真是的,别瞎听了,赶紧吃您的饭吧,一会儿都凉了!”

“起风了!”枣根面无表情地说。

兄妹两个于是都不再说话,学着枣根的样子,也仔细地听起来。这一次,兄妹两个终于隐隐约约听到屋外的确传来刮风的声音。

“好像是有点风!”听了一会儿,兄妹两个异口同声地说。

“但刮风又怎么了,这么小的风,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入冬了嘛,刮个风还不正常。”大枣木说。

“你们继续听!”枣根仍然挺着身体,歪着脑袋,面无表情地说。

就在这时,风骤然大了起来,狼嚎一样的风声,随着风势,从马头山的山顶直扑下来,然后冲向胭脂河的河谷;窗棂子都被震得沙沙地响,一股风带着尘土,将厚厚的棉门帘掀起,猛地灌进了屋内。

“哎呀,果然刮大风了!”兄妹两个又异口同声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