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念初中时,五兄弟虽然学习成绩还算不错,但他们又都是校内出了名的调皮鬼,没少跟那位严峻的近于冷酷的女校长打交道。

有一次,小哥五个,躲进楼梯下的斗室里偷着吸烟,被这位厉害的女校长,一举端了老窝。

校长室内,女校长神态冷峻可怕。

五兄弟虽自觉理亏却绝不认账,铁嘴钢牙。

即便厉害的女校长如何严斥厉审,被批评教训习惯了的五兄弟,依然是佯痴卖傻、百般抵赖。

直到中午时分,跑进来一个身着短裙的高年级女同学来,手里捧着一个饭盒:“妈,今天你又没回家,这是我给你做的饭。”

女校长接过饭盒,望着眼前的一排淘气包,终于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掏出钱和粮票,叫女儿去学校食堂给他们去打饭。

这位女同学瞪了五兄弟一眼,悻悻而去……

——这位替母亲为他们去打饭的高年级女同学,竟然又是眼前这位华姐。

五兄弟有些羞怯赧然地笑了。

笑声中,充满了五兄弟现在已少有了的过往少年的童真。

——可这笑声启之也速,消之也快:

另一幅严峻可怕肃森冷酷的场景,迅即映满他们脑海的天幕。

一处气氛森严的会场。

一具沾满条幅漫画的薄棺。

一排低头弯腰的“牛鬼蛇神。”

一阵阵口号声此起彼伏。

逝者斯以冥矣,讨伐者仍然义愤填膺……

突然,一位中学生装束的姑娘,从人群后冲进来,扑倒在棺具上,哭得死去活来……

——这位扑在薄棺上,为女校长的突然离世,而号啕哭泣的校长女儿,竟又是给五兄弟打过饭的这位眼前的华姐……

五兄弟一下都沉浸到了那不堪回首的往事中。

最终又是这位高中女校友打破了沉寂:“你们一定在猜测,我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变成这样……三年多了,除家里人外,我没向其他任何人说过,也不敢说。你们来了后,我多想找一下你们,打探一下城里的事,可多少次都退却了。听到邻居淑花姑娘几次讲过你们五兄弟的事后,我就多少猜到了可能是你们那几个,让我妈总是操心的调皮生。要不是出了这件事,要不是怕以后你们还打倪福义,我还不一定会去找你们。真快呀已经三年多了,没想到今天又和你们几个见了面,不知我们是时走背运,还是有一份缘分,远离城市,我们竟然在这里又相见了……”

华姐的生父,是早年哈师院的毕业生,建设家乡的特有热情,使他主动要求回到了边城。

华姐的母亲与其父同班同学。同学时便与其父热恋甚笃,毕业后便恋友别家,舍弃了省城之地,一同来此偏远边城。

可能是爱之愈深,怨之愈切之故吧。

华姐的父亲,一向心直口快,忠介耿直,加之成分也不好,其母对其父曾多有劝告,但二人却多有争吵。

在那个众所周知的年代,为众所周知的历史原因,他父亲没有听母亲的一贯劝诫,被打成了众所周知的一类人,下放到了青山屯大队劳动改造。

六二年纠偏后,他做了大队会计,娶了当屯的一个小寡妇,便在青山屯留了下来。

与其父离婚的母亲,因各个方面的突出业绩和能力,早前就已是很有名气的那所重点中学的校长。后来越楼升天了……

这位华姐在旧居不容,亲属不纳的情况下,便投父来到了青山屯。

可她那位也是家庭成分不好的继母,鉴于政治影响和生活负担双方面考虑,坚辞不纳。

正背运时运得其父也无可奈何,只好将她安排到平日交谊较深的一位老乡家中。

她父亲当年劳动改造就被安排吃住在这一老乡家,他与这家人交成了好朋友。

同时也把他当年所有带来的书,也一同藏到了这老乡家。

他常来这家教她帮她,完成了高三年级余下没完成的课程。因她父亲大学是学汉语言文学的,存有全套大学教材和参考资料,学完高中课后,又开始教她自学大学教材,并为她制定了五年的自学大学学业计划。

她也从此安下心来,在这个倪家的个人小屋里,开始过起了“书中屋”“屋中书”的近似世外桃源的读书的日子。

这一家,就是这个青山屯最为老实厚道的老倪家。

——可屋漏偏遭连阴雨,船破正逢水大浪高时。她那才华横溢却仕途坎坷的父亲,与她生活仅仅一年多,也英年早逝了。

就在她天地呼应不灵之际,这家善良的青山屯老乡,由暂居正式收留了她。

因她是“外来黑户”,失去父亲没有了依靠,在无奈的情况下,她与这家的独生子倪福义成了婚,现生育一子,冠名倪志鹏,乳名鹏鹏。

她自逃来青山屯后,就以有病为名一向深居简出,忧郁寡欢,以书为伴。

三年多来,她除了带孩子外,还随倪大妈学会了许多持家本领。

生活得虽贫苦些,但一家倒也相安无事。

却未想,祸从天降,这倪家唯一的独生子倪福义,竟莫名其妙地撞着了五兄弟……

当五兄弟手中拎着各种山区特有的小咸菜,离开这位华姐家时,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天长日久,也许是华姐一家人的热情好客和真诚相待;也许是五兄弟一些生活上的难处有了救援之处;也许是因为暗暗滋生于五兄弟心底,对华姐一家人帮助的感激,和对那位令人尊敬得有些惧怕的女校长,有些许愧疚之情;也许是在这偏远的青山屯,碰到了他们学校的高年级校友,使得五兄弟渐渐成了这家的常客。

从此,在这大青山的青山屯中,五兄弟不但有了一家去处,并相互间益加悉数亲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