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佛抱歉地一笑,不及将酒菜在案上布好,急忙先问李靖:“官人方才说杨素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李靖沉声道:“杨素功高盖主,几十年来家中积财如山,如今年老力衰,已无法再为国家出力。以杨广性格之残忍凉薄,又如何能让他一直这么享福下去?”
张仲坚叹了口气:“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李靖黯然点头不语。
红拂十岁被卖入杨府,至今已将近十年。虽说只是一名普通的歌伎,毕竟这里养活了自己,她对杨府和杨素还是颇有感情。现在听到杨素有可能被人陷害,禁不住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回去向杨素报讯,让他尽早准备应对之策。
张仲坚看出了红拂的心意,安慰道:“杨广要对杨素动手势必牵扯甚广,须谋定而后动,这不是一时三刻就能做好的事,妹子不必着急。”
红拂心里这才踏实了一些。
张仲坚继续问道:“兄台对今后的天下大势有何看法?”
李靖叹了口气,道:“我这次来到长安,本想说动杨素,辅助他先平叛乱,再逐一稳定各地军阀,使国家军权统一。然后部署重兵于河套及长城内外,一旦突厥稍有异动,便可从容应敌。”
“此番面见杨素,令我心中几个月的筹划全然落空。”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叹道:“大隋的气数尽了!”
红拂一直在静静地听,此时开口道:“那李大哥今后有何打算?”
李靖道:“我还没想好下一步的动向,不过李靖自信以这身本事,不愁没有施展抱负之处。”
张仲坚道:“李兄心思清明,慧眼独具,将来定能得遇明主,成就不世伟业。”他举起酒杯道:“祝李兄早日得遇明主,一展俊才。”红拂也举起酒杯笑道:“我也跟大哥一起敬李大哥一杯。”
三人举杯相碰,一齐一饮而尽。
红拂想起一事,道:“李大哥,我倒有个人选,你不妨一试。”
李靖和张仲坚同时问道:“是谁?”
红拂道:“去年秋天,太原太守李渊来司徒府拜会司徒,虽然我不太清楚他们都谈了些什么,但李渊走后,司徒对儿子杨玄感说到,李渊此人精明强干,谋略过人,而且野心极大,不可不防。”
她话音一转:“不过我倒是更看好他的儿子李世民。那天李世民就站在李渊身边,虽然他一直低眉顺眼,说话也不是很多,但我总觉得李渊跟他一比,犹如麋鹿之于猛虎,猪婆之于蛟龙。”
“我曾听人说李渊共有四子,长子建成心地仁善却失于柔弱,三子玄霸早夭,四子元吉勇猛过人却性格鲁莽,只有二子世民智勇双全,胆略俱佳。这些年李渊能够稳守太原,倒有一大半是靠李世民出力辅佐。”
李靖的眼神瞬间变得熠熠生辉,喜道:“李渊大名我早有耳闻,只是对这李世民我还知之甚少。既然红拂妹子对此人赞赏有嘉,想来定是个不同凡响的人物。”
红拂掩口笑道:“我跟他也只有一面之缘,那些感觉却也不假,也不知道对是不对。其它都是道听途说,做不得准的。”
李靖低头沉思一阵,扬起头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我明天就往太原一行,会一会这位李世民。”
张仲坚抚掌笑道:“看来我妹子今晚不虚此行,既见到了朝思暮想的英雄人物,又协助英雄谋定了日后的方略,真乃天作之合。”
这话让李靖和红拂脸上均是一红,心里却都感到一阵甜蜜。
张仲坚道:“我这人喜欢直来直去,李兄我问你,我这妹子姿质如何?”李靖忙道:“姿容绝世,蕙质兰心。”
红拂听他如此赞美自己,不由得芳心一阵窃喜,莹白如玉的脸上霎时间布满红晕,低着头娇羞不语。
张仲坚又对红拂道:“李兄英挺峭拔,才高志远,妹子对他也是倾慕已久,可对?”
红拂不敢抬头,只轻轻点了点头。
张仲坚道:“既然你二人郎有情妾有意,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我来做个媒人,你二人今日就结为秦晋之好,如何?”
李靖和红拂大吃一惊,都觉得婚配乃人生大事,怎能如此凭一言而决。李靖道:“兹事体大,可否从长计议?”张仲坚脸色一沉:“怎么,你嫌我妹子身份低下,配不上你这位大英雄吗?”
李靖连忙摇手:“得遇红拂此等奇女子李靖三生有幸,只是婚姻乃是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或缺。我当做足三媒六聘之礼,然后再迎娶红拂姑娘过门,如此方不辱没了她。”
张仲坚大笑道:“你我江湖儿女何必斤斤计较这些世俗之礼,照我说,你们今晚就洞房花烛,明日一同奔赴太原。等到功成名就之时,再返乡正告父母,热热闹闹地补办婚礼,岂非更是一段传世佳话?”
红拂看了李靖一眼,对张仲坚道:“红拂父母双亡,大哥就是我的长辈。大哥如何吩咐,红拂自当遵从。”
李靖其实早已认同张仲坚之言,听红拂如此说,连忙道:“既然张大哥和红拂妹子如此厚爱,李靖恭敬不如从命。”
张仲坚又是一阵大笑:“好好好,我去向驿承讨两根红烛,你们这就拜天地入洞房!”
当下屋里燃起红烛,张仲坚居中端坐,权当长辈,李靖和红拂二人一同对他行跪拜大礼。礼成之后,三人一齐大笑。
红拂突发奇想,笑道:“大哥和我已经结拜过,既然你和李郎言语投机,一见如故,不如我们三人再共同结拜一次,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张仲坚与李靖早已惺惺相惜,听了这话都抚掌叫好。
当下三人重新对着红烛跪下,再行结拜之礼。礼后序齿,张仲坚二十七岁,是大哥,李靖二十四岁,为二弟,红拂只有十九岁,理所当然便是小妹。
张仲坚对红拂道:“我会给杨素留书预警,至于能否躲过一劫,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然后又道:“你二人早些歇息,明天一同上路。我还有别的要事办,事成之后再去太原与你们会和。”
说完大笑着走出房门,笑声中却隐隐透出一丝苍凉。
李靖心中奇怪,用眼神向红拂询问,红拂会意,解释道:“大哥肯定是看到你我二人团圆和美,想起了自己的身世。他经历甚惨,我后面再慢慢跟你说。”
她却不知道,张仲坚的失落并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