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天晚上,李根生刚睡下不久,隐约听得门外,有婴儿的啼哭声,先还以为听错了,但那啼哭声越来越清晰。

他忙起身开门去看。只见月光之下,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放在门口,四下却空无一人。

李根生心中疑惑,把那婴儿抱回屋来,点着油灯细细望去,不由得吃了一惊。

原来,这襁褓中的婴儿,正是白天,那讨饭女人怀里抱着的孩子。

那孩子被李根生抱起来时,竟然一声也不哭了,还朝着李根生笑。

李根生恍然大悟了,知道了是那讨饭的女人,故意把孩子丢给他的,这样的事,在他们村,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他抱起孩子朝外追去,一口气追出数里,却不见那女人的踪影。

这下子难坏了李根生,他本想把孩子放在路边,等天亮后任由路人抱去。

可那孩子也怪,李根生放下他便哭,抱起来他便笑。

李根生心一软,便把孩子抱回了家。

天亮后,他抱着孩子村前村后,挨家挨户地问,可家家都不缺孩子。

无奈之下,他只有先把那孩子养了。

他记起那讨饭的女人,曾叫那孩子“家瑞”,便给他起了个名字:叫作李家瑞……

李根生光棍一人,尚且没人肯嫁给他,现在又拉扯了个捡来的孩子,就更没人肯嫁他了:李根生干脆也死了心,一门心思,全都放在了李家瑞身上。

李家瑞三岁了,李家瑞便与村里的其他孩子不同,生得是天庭饱满,明眸皓齿听话乖巧,记性特别好,煞是聪明。

村里人都说,这孩子生了个好材料,将来必成大器。

李根生听了,心里十分高兴,更是把李家瑞,看作亲生儿子一般。

就在李家瑞四岁的那年,嫁到外村的万淑梅,又哭哭啼啼地回到野狼岭。

她回村后没有回娘家,直奔李根生家:泪水涟涟地跪在李根生面前,求李根生为她报仇!

原来,万淑梅嫁到另一个山村后,生了个男孩。

前两天,孩子到地里玩耍,不知从哪儿跑出一只狼,把孩子给叨跑了!

万淑梅的男人,心急火燎地拎着镰刀出去找,找到了狼穴。

狼穴里还有几只,快要出窝的小狼崽子。

万淑梅的男人,将那几只狼崽子,劈了个血肉模糊,嘴里还疯了似的叫道:“你吃我儿子,我劈你狼崽子。”

可是,没承想熊崽临死前的哀号,召回了附近一公一母两只老狼。老狼见崽子被人劈死,立刻红了眼,不待万淑梅的男人举起镰刀,闪电般地窜起,咬住万淑梅男人的喉咙,万淑梅的男人便被咬死了……

李根生听了万淑梅的哭诉,猎人的本性,立刻被激发出来。

他已经好几年没打过狼了!

他把李家瑞交给邻居照看,摘下墙上的猎枪,按照万淑梅的指引,找到狼穴,将那一公一母两只老狼,最终猎杀后,背着回来了野狼村。

那天晚上,万淑梅一边不断地哭,一边恶狠狠地吃着狼肉,边吃边骂道:“你吃我儿子,吃我男人,我就吃你。”

吃过狼肉,万淑梅不哭了,望着李根生:“根生哥,你帮我报了仇,我就嫁给你吧!反正你也是光棍,我也是老公和孩子都没有了,咱俩就凑在一起过吧。”

就这样淑梅便成了李根生的媳妇,李家瑞也就有了妈……

李家瑞刚懂事时,就从村里人的议论中,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他常听到村里的老年人:有了后娘便有了后爹,而他的爹和娘却都是后的。

因而,他的童年,一直生活在惶惶不安和恐惧中。

但是当李家瑞渐渐长大了时,他发现自己,其实一直生活在一种幸福中,这种幸福不是享受,而是感受。

于是,他就有了一个心愿,希望自己快快地长大,或者挣大钱,或者做大官:他要报恩,要给他的父母,做新衣服买猪肉吃,盖大房子住,要报答他们哺育之恩。

万淑梅是个善良的女人,尽管她嫁给李根生后,又相继生下两个女儿,但对李家瑞,仍是视如己出。

其实,如果不是村里人,都夸李家瑞有灵气,如果李家瑞不是个男孩,或者万淑梅生的不是两个闺女的话,李根生和万淑梅,不一定会这样待李家瑞的。

因为李家瑞,虽然不是李根生的亲生骨肉,却是李家唯一可以传宗接代的男儿。

李根生认定了这是命,他这辈子杀生太多,这是老天爷在惩罚他。

李家瑞虔诚地跪在母亲的坟前,为踏入天堂之门的母亲,献上一束鲜花,一杯酒水:陈年的往事,如同一个遥远的梦,童年的奢望,竟是如此的简单和微不足道,以至于每每回想起来时,总觉得有些天真和可笑。

他一直相信自己,是个命运极佳的人,他这一生做过太多太多的梦,梦境中出现的,总是那座隐在群山间的村庄,梦见的也尽是童年的贫寒与生活的艰辛,梦幻里,让他感受的总是贫穷和劳碌,他特别感激他的父母,尽管不是亲生的。

李家瑞觉得,有这样的父母,他十分满足。

他要尽一切可能,关照好他的他父母:年,他是从野狼村,那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走出来的时候,何曾想过自己,没有他的父母,就没有他的今天,甚至没有他的生命!

现在,他人生的道路,居然越走越宽了。

他有一种预感,他的明天,会更美好。

他默默地祈祷着,祈求母亲的在天之灵,保佑他前程灿烂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