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虽然醒了,头还有一点晕,天娃看看芙蓉端上桌子的饭菜,也没有什么胃口,就胡乱披了一件衣服,出门去了。天娃这是想过去和满贵聊聊,看看能不能从满贵的嘴里套出自己想知道的话来。
这个时候其实满贵也已经醒酒了,他想起来昨天晚上自己吐了一炕的污秽,再看看他媳妇怒气冲冲的样子,就没敢出来,还是躲在被子里装睡。人是不敢起来,可是满贵的心并没有闲着,他隐隐约约还是回忆起了自己昨天和二喜的冲突,并且记得自己和他提起了油坊的话,感觉便很后悔,怪自己一时贪杯,说出了惹事的话来。
满贵的媳妇这时候已经吃了早饭,在院子里洗涮昨天晚上换下来叫满贵吐脏了的床单,抬眼看见天娃来了,也不问啥事,只是朝里屋努了努嘴,天娃知道她的意思,抬脚就去了里屋,到了屋里,天娃隔着被子在满贵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日头都晒着你的尻子啦,还不起来?”
满贵刚刚是把头埋在被子里的,听见脚步,以为是媳妇进来了,就没敢动弹,这时听见天娃说话,才把头伸出了被子,悄声对天娃说:“都是你们几个昨天干的好事,把我灌日塌啦,晚上吐得一塌糊涂,媳妇正生气哩!”说着话,穿好了衣服,找出了口袋里的卷烟,和天娃对面在炕下板凳上坐了。
天娃因为心里有着小九九,所以聊天就想着往昨天喝酒的事上靠,等着看见满贵点上了烟,便假装关心地说:“你也是的,知道二喜没那么大的酒量,可是叫他喝那么多做啥?这下好了,出了那么大的洋相。”
“我叫他喝?昨天你也在场的,都看见了,本来我也喝多了,不想搭理他,可是你看他,挑衅着桌子上的人,好像就他酒量大,见谁和谁碰,好,喝就喝吧,两杯猫尿,就忘记自己是谁了,你没听听他说的啥?”满贵愤愤不平,吐了一口浓痰在地上,用脚挫了一下,开始找茶缸想喝水。
“你也不怂啊!一下子就把二喜摔了个狗吃屎,满脸的血呢。”天娃叫满贵那一口痰搅得恶心,就移开了看着地下的目光,望着满贵的脸,“还有你那几句话,也是噎住了二喜,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就提起他承包油坊的事?难道这事还有什么猫腻不成?”
这时候,满贵才明白天娃的来意,再想想昨天自己说的话,感觉还有回旋余地,就和天娃打哈哈:“那能有什么猫腻?当时抓阄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二喜就是想作弊,那也逃不过大家的眼睛,我昨天也是喝多了,口不择言,只图一时痛快,胡言乱语罢了。”
看满贵的意思就是守口如瓶了,天娃知道不会有什么收获,就和满贵再东拉西扯几句,告辞回家。
其实,昨天二喜被打,叫别人送回家以后,他媳妇爱现也是一肚子的气,埋怨他不该贪杯吃酒,和满贵产生了摩擦,待送走了来人,爱现给躺在炕上的二喜盖被子的时候,发现了他脸上残留的血迹,感觉满贵有点欺人太甚,就要过去找满贵理论。可是要出门的时候,总还是感觉自己势单力薄,害怕吃了亏,于是,她就转身过去到了狗拽的家,把事情简单地给姐夫狗拽和姐姐爱平和说了一遍,再问狗拽:“姐夫,你说这满贵是不是感觉你没有实权了,胆子也大了,敢太岁头上动土了,我要是不出了这口气,以后二喜和我,还有你和姐姐,咱们怎么在蒲柳村活人?”
爱平听了,马上来了脾气,开始煽风点火:“满贵平日里就一个活死人,如今也敢欺负我们的二喜,我看他是翻天了不成”
狗拽因为没有喝酒,并不知道下午发生的事,现在听了爱现的话,起先也是很生气,但是等着他静下心来,还是决定先弄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免得自己这样突兀地找上门去,最后知道是二喜不占理,那样自己就不好再出满贵家的门了,于是就劝爱现:“你先消消气,回家去,我随后就到,问清楚了原因,我再和他满贵见个分晓。”
爱现听了狗拽的话,感觉言之有理,气好像泄了一半,想了想,对狗拽说:“姐夫,你不知道,二喜现在醉得一塌糊涂,像死猪一样睡去,你现在去了,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事情嘛也放不臭,搁不懒,要不明天早上吧,问清楚了,我们再去满贵家问罪不迟。”
爱现走后,狗拽先是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后来忽然再想起来当初承包油坊的时候,满贵帮助自己做过手脚,如今两个人翻脸,那满贵要是破罐子破摔,泄露了天机,不是给自己找来了麻烦吗?想到这些,狗拽不觉惊了一身冷汗,开始有点焦急,所以迫不及待等到了第二天,刚刚吃了早饭,就急忙奔二喜家来了。
那时候二喜已经洗干净了脸上的血迹,吃了爱现烙的饼子,还在回忆昨天老闷家喝酒的过程,看见狗拽来了,就忙招呼他坐下,递烟打火。狗拽还是以前的习惯,爱装面子,所以也没接二喜的烟,自己陶出了时下流行的高档烟“黄公主”,给了二喜一支,一起点燃了,问二喜:“就说你这样大的人了,怎么还那样没有成色?喝酒也能喝出事来,不是叫别人笑话么!”
这个时候二喜已经知道自己昨天过分了,说出了不该说的话,但是又不想把原话学给狗拽听,嫌丢人,所以只是尴尬地给狗拽陪笑道:“我都知道了,我都知道了,以后可不敢这样喝了。”
狗拽还是不明白,就继续问二喜:“喝多了就喝多了吧,怎么还打起来了?”
二喜见狗拽问得紧,没办法再隐瞒下去了,就把昨天喝酒怎么发生冲突,都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学给了狗拽。狗拽一听,果然从自己担心的地方来了,开口便骂二喜:“你就是个猪脑子,哎,就说没事你张狂个啥么?本来我们靠着油坊挣了几个钱,别人就眼红,你还不知道包着裹着,弄得满村风雨才罢休?再说了,油坊怎么到我们手里,你心里不清楚还是不明白?把满贵惹毛了,他干出那自损一千,伤敌八百的事来,到时候我们怎么收场?”说着,把嘴里还没有抽完的烟卷狠狠地扔到了二喜的面前。
二喜听了狗拽的话,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一时着慌,央求的眼神看着狗拽:“哥,我都知道错了,你费心想想,下一步我们应该怎么办才能堵住满贵这个窟窿?”
“爱现昨天找我了,原以为你受了委屈,叫我来给你做主的,谁知道你干下这样没谱的事来,满贵要真是解不了气,把油坊招标的事情泄露出去,你想过没有?蒲柳村会不会翻天?我们以后还怎么在蒲柳活人?现在看来你挨打倒是小事了,这样吧,一会你打发爱现去供销社买上点吃食,两条好烟,嗯……这个,也不要太好,就黄公主吧,晚上我陪你去给满贵负荆请罪去。”说着,狗拽起身要走,看见了一旁听着他和二喜说话的爱现有点不服气,再说道,“以后这样的事女人们最好不要过问,免得因小失大。”
“还说不要听女人的话,姐夫,你说说,哪里见过挨打的还要去给打人的赔不是的事?说出去别人还不笑死。”爱现到底没明白狗拽的意思,还是犟嘴。
“你倒知道个球,姐夫能没有你明白事?要不怎么安排我们晚上去呢?就是为了避开别人的眼目,免得别人笑话,最后还化解了危机,多么高的智慧啊,几乎天衣无缝,你就不要瞎吵吵了。”二喜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害怕爱现的话惹恼了狗拽哥,就发威制止了爱现的啰嗦。
送走了狗拽,二喜恨不得在自己的脸上扇几下,后悔自己没材料,如今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做出了鳖事。气归气,他还是打发爱现去到供销社,买全了晚上需要的东西。
到了晚上,听见狗拽叫门,满贵心里一怯,寻思着一定是找自己兴师问罪来了,不敢怠慢,忙开了门迎接,再一看后面跟着二喜,就知道自己猜测不假,惴惴不安地把两个人领进了屋子。进了屋子,灯光下满贵看见二喜手里的东西,心里更加疑惑,不知道了两个人的来意,就安排自己的媳妇烧水沏茶,以来掩饰自己的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