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阳阳的同学前两年去了广州,走的时候兜里没有一分钱,但过年回家戴着金首饰、穿着裘皮大衣,非常气派。她同学开春走的时候留下了一个手机号码,承诺去找她的时候,她给找份能挣钱的工作。

那时候她也像现在这样,兜里只有二百块钱,但她们信心满满,以为广州遍地黄金,到了就能找到工作。两人走出站台,首先选了一家坐落于僻静小巷的小饭店,要了两盘小菜和四瓶啤酒,悠然地喝着,庆祝来到这个城市,直到阳光从胡同口悄悄溜走。

那顿饭花去了所有的钱,她们已身无分文。当夜幕降临,站在灯红酒绿的街头,她们才意识到在偌大的城市找到阳阳的同学简直是大海里捞针。

米娅第一次感到了远在异乡的孤立无援。体内的酒精慢慢消失殆尽的时候,她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怖。

同学找不到,这将预示着她俩流浪街头。在这之前她一直以为城市遍地都是机会,压根儿就没有想到会出现意外。

那是个无奈的也是新鲜的异乡之夜。米娅决定先找个工作,凑合着有个住处和吃饭的地方。

她俩牵手在灯火通明的大街上游荡,一边欣赏着街头的夜景一边寻找工作。

城市的夜晚对于她俩来说简直就是一种诱惑。五光十色、异彩纷呈。两个来自深山僻壤的女孩目不暇接。

后来她们在一条陋巷停住了,她们看到一家洗头按摩房,门上亮着粉红色的霓虹灯,写着招收女服务员的字样。

她俩进去,发现门厅里没有人。一个平头的小伙子从楼上跑下来,看到她俩时用了一种古怪的表情。

“北方妹子!”

他对后面跟着的女人嘟囔了一句。那女人一张典型的圆脸,胸部很大,屁股臃肿得像一只母山鸡。两人都有种天上掉馅饼的神情,然后他们开始讨价还价。

小平头说:“其实你们的工作很得意了,客人来了只要给他按摩一下,小费统统给你们,我们只收管理费之类。”

“没有工资,白干呀!”阳阳说,“那有什么赚头?”

大奶子说:“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什么白干了,光客人的小费就赚得你装不下。”

那男子也插话过来,说:“小妹妹,我们这里是最优惠的了!看你们这么晚还到处跑,不如就先在我们这里住下,吃住都是免费的。”

这对她俩来说的确是个不小的诱惑,米娅决定先住下再说。

当她俩跟着女人爬上阁楼的时候,才意识到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女人目光变得凶狠起来,说:“你俩得把身份证交给我!晚上警察要查夜的,天亮就还你们。”

米娅意外地看到,对面一间屋子里有一个男人正在接受按摩,这个男人全身赤裸,身上站着一个同样全身赤裸的姑娘。她突然明白了刚才两人目光里的准确含义。她背对着女人,突然大惊小怪地嚷:

“哎呀!忘了彩萍姐还在街上,去找她一块来!”

阳阳显然一下子没听明白过来,正想问,米娅已拉起她,风一般地冲到大街上。

阳阳质问她:“米娅,你疯了?”

米娅气喘吁吁地说:“你才疯了呢!没看见那是什么地方?怕是人家把你卖了你也不知道。”

那晚,她俩不得不留宿街头。

后来她们返回火车站,但候车室需要车票才能进去。当饥饿和寒冷袭卷而来的时候,她才真正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身无分文。吃不能吃,住没处往,走没法走。

阳阳哭了起来。“我想回去!”

泪水把她的画眉泡成一团乌黑。米娅后悔带她出来,阳阳才十八岁。米娅决定自己出去找份工作,其实她明白,一下子不可能挣到多少钱,但她还是想碰碰运气。

她最初想把阳阳安置在候车室的门厅里,一个人去,但阳阳一步不离,她只好带着她一同去。

再一次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她俩显然已经没有了新鲜感。她们又去找了几份工作,但除了洗头按摩房之类,几乎没人愿意雇用这两个北方姑娘。

浮躁的夜晚再一次来临,两人都已筋疲力尽。一天没有吃任何东西,阳阳没有一丝气力了,她梦呓般地倚在连椅上,嘴里反复嘟囔着要回家。

米娅无助地坐广场的石阶上,期待着奇迹发生。她明白无论如何要做出某种选择了,否则两个人就会饿死街头。

她目光开始在人群中扫视,等待可能成为目标的那个男人出现。

用自己的身体赚一次钱,来拯救自己和阳阳,这个想法一旦冒出来,连她自己也吃了一惊。她一次又一次想抛开这个肮脏的想法,但饥饿却如滚滚江潮顽强地冲过来,使她无法阻挡。

她在夜色微澜中热泪盈眶。她的身体只有赵飞打开过,在家乡的山坡地里,身子下面是一片粉色的山菊花;她一直梦想着另外一种打开的方式,在火花般跳跃的烛光里,粉红色的纱幔徐徐拉上,她俯在爱人的肩头,让生命的清泉奔腾而出,激情澎湃……

而如今,她却只能在异乡之夜选择这种方式对抗饥饿,她深切地感受到,生命面临困境时是何等脆弱。

所以当一个中年男人色迷迷的目光扫射过来时,她毫不犹豫地迎了过去。

当米娅拿着五百块钱回到阳阳身边的时候, 阳阳似乎刚刚从一场噩梦中哭醒过来,看到她,第一句话就是埋怨她走了那么长时间。

“我以为你扔下我跑了!”

而当那个上午再次回首往事的时候,她的内心不由得又一阵绞痛。一个人没有钱也就没有了尊严,这是她用血和泪换来的教训。

米娅也正是在这样的心里支配下才答应替蕾蕾的。女人的眼泪是一杯开胃酒,哭过之后的心情比往常更好一些。

她觉得这些日子以来,学会了如何在各种各样的男人面前保护自己。

但米娅对那晚上的客人仍无能为力。当酒喝过一半以后张哥就借故走出去,并关照米娅让客人玩好吃好。刚才看上去还衣冠楚楚、文质彬彬的客人们立刻变得疯狂起来,他们把一个个黄色的笑话兑着酒精泼向她。

烈酒中勾兑了色情使人人变得疯狂。要想赚到女人的便宜,首先就要在酒上做文章。酒是男人最后的伪装,一旦女人不胜酒力,那就最终成为男人的开胃菜。

米娅低估了这群冠冕堂皇的男人,兑了阴谋的酒宴开始变得温情脉脉,每个人都请米娅坐在他的身边来,请她喝酒。

喝过红酒以后她的记忆开始模糊起来,她平时喝过三瓶红酒也没有这么醉过。

后来有个大胡子的男人过来劝导说,醉了就不要再喝了,大伙儿跳跳舞,消消酒。

米娅于是和每一个男人去跳舞。舞步有些轻快,有些变形,她不得不靠在那些男人的身上,保持自己最后的清醒。

后来她在失去记忆的最后时刻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那个大胡子男人们临走时都说她是个很有味道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