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晚饭后,月亮升起来,银辉洒满宁静的院落,有一种安谧的氛围。东升和月娥一人一个小板凳,坐在月光下,既心情舒畅,又感到一种别扭,心里像猫抓似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俩默默的坐了有十几分钟。后来,还是月娥打破了尴尬的沉默,她望着快要圆的月亮说:“古人说月宫里有嫦娥和吴刚,我想应该有。”

“为什么?”东升有意无意地问。

“天上人间相互对应,人间有男女,天上就没有男女吗?”

“是的,按理说应该有。”东升附和道。

“你看,那坐在树下的是不是吴刚?”月娥进一步问。

“应该是。那么嫦娥在哪儿呢?”东升反问道。

“不知道。你这下把我问住了。”月娥深情地瞅着月亮说。

“其实就在眼前。”东升笑着说。

月娥头转来转去地问:“在哪儿?”

“我对面坐的不是吗?”

月娥会心地笑了。

“不早了,咱睡吧。”东升提议道。

他俩洗了脚,进了各自的卧室。不一会儿,两个房子的灯就都熄灭了,但是都睡不着,各自在自己的被窝里翻来覆去,心里感到燥热,都觉得好像两个自己在打架。这个说,别胡思乱想了,快睡着!那个说,睡不着啊!我心里难挨得很。

第三章

东升小声说:“月娥姐,你能过来吗?”月娥也在焦灼,她身边也需要一个人……爱是多么难受啊!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东升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穿着衬衣衬裤,轻轻地拉开房门,走出自己的卧室,去敲月娥姐房子的门。其实,月娥的房门就没有关,似乎专为他留着。他手按在门上,没用力推,就自动开了。他轻轻跨进门槛,朝炕上摸去。炕上没有一点声音。其实东升的一举一动月娥都听见了,她故意装作不知道,实际是在等待,心在她胸膛里咚咚的跳,快要蹦出来了……

“月娥姐,让我亲亲你的脸。”说着,他爬上炕去,把自己的脸凑上去,抱住月娥姐的头,两个脸蛋挨在一起了,都感到对方的脸热得烫人,而他们的心是那么激动,那么滋润,好像干渴的人突然得到蜜水一般,想一下子喝个痛快。月娥紧紧地搂住东升的脖子,几乎使他喘不过气来。就这样,时间过去了十多分钟,东升松开手,说:“月娥姐,我过去了,你好好睡吧。”月娥感到一种失落,觉得不尽情,不满足,但却说:“你过去吧。”也就松开了手。

东升回到自己房间,重新钻进自己的被窝,头放在枕头上,仰卧着,她感到一种满足,一种从未有过的舒适:“啊,我亲了月娥姐了,她的脸是那么光滑,绵润,气味那么香。她要是我的爱人……可她是我的姐姐啊!……那事情,只能和自己的爱人做,和其他任何人做都是羞耻的。他摸了摸自己的下身,就安稳的睡着了。月娥却一直到天亮都没有睡着,她比东升想得更多,而且有一种自责、害臊并且伴随着失望……

月娥和智娃订婚的时候,东升知道了这件事,他难受得几夜睡不着,好像秧苗叫霜打了似的,蔫蔫的。月娥姐怎么会看上智娃呢?东升认识智娃。五年前,煤矿在他们村招工的时候,报名去了四个人。一年后,三个受不了苦,先后回家了,只有智娃一个留住了。智娃知道他家里贫寒,回家会比在煤矿更苦。一次智娃回家探亲,穿着工人服,脸也比在家时白了些。他想,农民会把他当干工的看待,不料人见了他都装作不认识。他不可理解,问东升:“咱村人见了干工的咋不问不理?”东升憋不住笑了,说:“你以为你是谁?你不问人家,人家会问你!”智娃一脸茫然。

“月娥姐,你爱他吗?”东升在没有别人的时候悄悄问。

月娥低头不语。

“说呀,你要是不爱他,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月娥还是不说话。她用大拇指使劲地搓着她的另一只手背,心里的千言万语难以表述。她想问东升:“我在你家能长期住下去吗?要是能,我就不同意他。”当时正是口粮紧缺的时候,各地都按当地人口供应,而且当地人也吃不饱,增加一个外来人,就等于减少一个当地人的供应。若是住三、五天还可以,日子长了,客主就都感到为难了。当然,姑父姑母绝不会赶她走,东升更是不愿让她走。可人都有一定的自尊心。这话,她怎么能向东升表白呢!

“你不要问了行不行?我的事我自己做主。”月娥烦操地说。

东升再能说什么呢?

月娥走了。东升一直在惦记着她……

第二天早上,智娃睡到八点起床,吃过饭,要到外边去,他上班时间是晚上十一点,这段时间他可以尽情地玩一玩。煤矿工人,最陶醉的也就是这段时间。

要出门时,月娥说:“老朱的衣服做好了,你顺便捎给他。”智娃头一扬,带着气说:“谁给他捎?让他自己来取。”显然,智娃对月娥夜间没有满足他的欲望很生气,口里说的老朱,心里却针对的是月娥。月娥也明白,就没有再说什么。

不料智娃刚出门走了几步,迎面就碰见老朱。老朱看不起智娃,头一低要往过走,却被智娃一声叫住:“喂,装作没看见是吗?”老朱头一抬,故意装作一惊:“哦,是你——陆大哥,有什么事?”

“你的衣服做好了,去拿吧。”智娃冷冷地甩了一句,就迈开大步走了。

老朱正好要去智娃家,心里忐忑智娃在家。现在智娃走了,正随他的心愿。

老朱早就听说智娃娶了个漂亮的妻子,也想一饱眼福。上次借做衣服到了智娃家,一见月娥,就一下子倾倒了。世上还有这么美貌的女人,怎就偏偏嫁给了智娃?是她家里穷得没日子过了吗?还是她本人有什么人不知道的缺陷?他在智娃家整整呆了半个多小时。月娥拿着软尺量他的身材,他真想借机将月娥摸一下,但是,他忍住了。从他进门,月娥对他就一直很冷淡,从简短的谈话中,他觉察出月娥不是那种轻薄女人,她很注意自己的尊严,不和他多说话。身材量完,就认真做她的衣服,对来着也不让座。老朱没趣地站了半会儿,只好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月娥一眼,心又波动了一下。

其实,老朱一进院门,月娥就注意到他了。从老朱的脸面和衣着看,他和一般的煤矿工人不一样,他衣着整洁、得体。一件蓝色的中山装制服虽然洗旧了,但穿在他身上,比新的更搭眼、更文秀、更有气质。他的略瘦的四方脸五官端正,眉毛黑直,牙齿洁白,像是一个有文化的人。跟智娃相比,真有天地之别。但月娥是有过家教、受过学校正规教育、有道德底线的人,对生人不会随意表露自己的感情,她稳稳地坐在那里做她的衣服,不和老朱搭言,尽管她心里并不平静。

现在老朱借取衣服又到智娃家去,而且智娃离家走了,他不禁感到一种宽慰。要进门时,他跺了跺脚上的尘土,整了整衣角,把挽起的袖口拉直,迈着端正的步子进了智娃家的院子。这时,月娥正背朝门,手拿剪刀,裁剪放在裁衣案上的一件女式服装,对老朱的进门毫无知觉。老朱一直走到房门口,月娥都没有转过身来。

“专心得很啊!”老朱停住脚步,用褒奖和诙谐的声调说。

月娥闻语转过身来,用温和的语气说:“啊,是你。”表示对朱效庆已经认识,“你的衣服做好了,试试看。”说着,放下手中的剪刀,把搭在绳上的一件灰色夹克拿下来,给了朱效庆。

效庆把夹克衫暂时放在缝纫机上,解自己的上衣纽扣,月娥侧身站着看他 。

效庆脱下外衣,亮出洁白的衬衫,衬衣下摆入在笔挺的裤腰中,一条黑亮的皮带束着他端直的腰身,这些月娥都看在眼里。效庆挺了挺身材,拿起夹克衫,披在身上,伸进袖子,拉住拉链,挺直脖子,身子左右转了转,问月娥:“怎么样?”月娥说:“你看呢?”

“我看挺合适。”效庆露出笑意,觉得很满意。

月娥也笑了,这是她对顾客赞许的回报,也是第一次对效庆露出笑脸。

月娥回转身,继续裁剪那件没有完成的女式外套。这时,效庆从裤兜里抽出一叠人民币,检出最新的一张五元券,放在裁衣案上,就要出门。

月娥看见钱,说:“等一等,找你一元钱。”立即放下剪刀,从口袋里掏钱。

效庆回应道:“不用找了,下次还来。”

月娥拿钱追到大门口,效庆已经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