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赏着大自然的奇异美景,方天晓才感觉有些放松和舒展。他刚刚走出不远,就听有人轻轻在喊:
“天晓哥,天晓哥。”就见一枝花董娜急步赶上来,笑嘻嘻地问:“到哪里去?”
方天晓回头看了看她说:“身心疲惫,到山上静一会儿。”
“我也正想去散散心呢。”董娜说着,紧走几步赶上了他,然后肩并肩地,沿着蜿蜒的小路向山顶走去。
上山的小路曲曲折折。碧草和鲜花给它镶上了两条美丽的花边,宛若两条彩带。山间的空气是那么清新、淡雅、恬静,到处充满了诗情画意。
董娜侧起脸问:“天晓哥,你说那天康亚飞的观点对不对?是不是有些蛮横霸道?”
方天晓想了想说:“当然不对。学校是培养人才的场所,就应该让学生静下心来学点儿东西。如果再像前几年那样批批斗斗,人才岂不都耽误了。更何况,有想法可以谈想法,哪里用得着这么气急败坏!”
“我也这样认为。天晓哥,你不知道,看康亚飞那咄咄逼人的气势,我脸都吓白了,真怕他没完没了地闹起来,让校长下不了台。”
“不管怎么说,康老师都太强硬,太过分。别说工作安排比较合理,即使有偏颇,也完全可以和风细雨地提出来,根本用不着大吵大闹恶语伤人。更不应该罢工,向校长施加压力。”
“真的,罢工就更不对了。要是全体教师都这样,愿意干就干,不愿意干就罢工,不就乱了套了?还口口声声说要革命第一思想领先呢!”董娜不无忧虑地说。这时,她看到路旁有几朵小花,花儿绽放的芬芳灿烂摇曳多姿。就走过去,把它掐下来。功夫不大,她手里就聚满了赤橙黄绿青蓝紫。
方天晓说:“令人费解的是,既然知道康亚飞的德行,校长为什么还让他当教师代表?”
董娜说:“那咱就不知道了。”接着话题一转:“天晓哥,请你帮我拿个主意。就是康亚飞侯庆申他们几次找到我,叫我向他们靠拢,积极搞好学校的斗争。我看不惯他们的言行和作派,不愿意给他们同流合污。可又经不住他们的三番五次。你说我该怎么办?”
方天晓看到董娜这样坦率,对自己这么信任,知道她是一个纯洁的人,善良的人,就直言不讳地说:“我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我想他们这样做,实质上就是拉山头结帮派,和领导对对抗抗,对同志打打压压,其不良用心,很可能是想控制学校。”
董娜焦急地说:“要真是这样,咱该怎么办?”
“没别的,维护领导,团结大多数人,扎扎实实地干好本职工作,尽职尽责地培养学生。所以,不管他们怎样地兴风作浪,怎样地混淆是非,都应该坚持原则。”他的心也如这晚霞在释放,在澎湃,在燃烧。
董娜的思想特别活跃,不久她又提出了一个新问题:“天晓哥,在广阔天地里锻炼几年后,你还想不想升学深造?”
方天晓刚想回答,村里的高音喇叭响了。就听有人扑扑地吹了几下,一阵粗犷而倔强的声音顿时打破了祥和的静谧:
“二队,二队的社员注意,二队各行各业的人员注意,晚饭后都去打夜战,去挖水沟子,都去村北挖水沟子。谁不去也不行。谁要不去,扣三天工分!扣三天工分!……”
呼喊声把方天晓从沉思中惊醒,他听出这是队长牛耕田的声音。遂连声说:“你听你听,牛队长在下通知,让晚饭后去打夜战,挖排水沟,我得回去参加。”
董娜渴求的目光看着他:“不去不行吗?”
“俺队长的脾气你知道,要不去,他恶狠狠地骂你三天,还要扣工分。”
“这个倔强的牛耕田!”
“对不起,我先走了,咱们以后再谈。”说完,急匆匆大步流星地走了。
董娜目送着方天晓远去的身影,心里空落落的。心想:天晓哥要是不走该多好?随之怨恨地说:“这牛耕田真是,挖什么烂排水沟啊!早也不挖,晚也不挖,非得今天挖?哼,这通知下得可真不是个时候!”
想着,很有些黯然神伤,直到方天晓的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才捧了满把的花团锦簇,独自一个人慢慢地下山。
泰岱余脉黄河岸边有一座城,叫平阴城。平阴城近郊,有一个村,叫兴隆村。兴隆学校就在村子的中央。这是一所规模较大的学校,有大大小小十几间房子,都是北方常见的平顶房,石头墙,木棂窗,桌凳也都是简易的。“黑屋子土台子,里边坐着泥孩子”就是它真实的写照。墙上,“造反有理”“狠揭猛批走资派”的标语痕迹到处都是,使这个校园显得更加残破和凄凉。
在“贫下中农的孩子必须就近上学”的精神指引下,几乎所有的村小都在原规模上升级。这样,农村初中便雨后春笋般地冒出来。因为中学小学兼而有之,又不十分正规,人们便称之为“戴帽中学”。
兴隆学校就是这样的中学。
生源猛增,各地教师严重不足,只好让民办教师来代替。这就在一时间形成了初中毕业教小学,高中毕业教初中,甚至同级毕业教同级的畸形教师队伍。
兴隆学校共有十八名教师,三百多名学生。其中公办教师只有三人,一个是校长韩玉明,一个是教导主任杜开新,另一个就是工农兵学员方白冰。其余的全是泥腿子教师,即民办教师。人们习惯地把公办教师称为正规军,把民办教师叫作游击队或者土八路。
自当上教师代表后,康亚飞开始悠悠然飘飘然,甚至趾高气扬目空一切了。仿佛身份立马高人一等,绝对是学校的决策者和领导者,是老师们的活菩萨和救世主。
周一,是召开例会的日子,方天晓早早地到了学校。
不一会儿,栾永现也来了。两人刚刚打了个招呼,干核桃康亚飞就一步跨进了办公室。他看了看栾永现,开口就是:
“哎,我说老软啊,今天由你替我做值日。先领着学生去抬水,再扫地浇花擦桌子,最后生炉子。”一付得意洋洋居高临下的样子。
勤勤恳恳热心助人是栾永现多年养成的习惯。若是以前,他一定会痛痛快快地答应,帮助他干一干。因为康亚飞以不光明的手段当上了教师代表,栾永现是七个不满八个不顺,也就不如以前那么痛快。于是侧起脸问他:“我帮你做值日,那你干什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