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他永远忘不了,读高中的时候,一名男生给一名女生写了一封求爱信,那女生在教室里举着信大呼小叫,到处张扬,叫全班同学互相传着看。最后还把那信交给了老师。弄得那男生声名狼藉威信扫地,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一直到毕业都没抬起头来。

所以说,女人是一本读不透的书,是一张看不懂的画,是一个猜不透的谜。

继之又想,话不说不知,木不钻不透。总不能和这大好机遇失之交臂,造成终生遗憾遗憾终生吧!等瞅准机会,无论如何也要勇敢起来,厚着脸皮表达一下自己的爱慕之情。

即使被她严厉地回绝,即使遭到她无情的讥讽和挖苦!

学校生活是丰富多彩的。下午课外活动时间,是师生们最自由的时间。男生们在伸臂踢腿大呼小叫,有的在打篮球或者乒乓球,有的自由跑步或者推铁环,有的扯成长串玩黄鼠狼抓小鸡,还有的用手绢蒙起眼睛来打瞎驴。女生们则说着笑着地跳房子、踢毽子、夹沙袋、跳橡皮筋等。校园里到处是欢声笑语。

有的老师也参与其中,和学生游戏玩乐。有的则在办公室里看书读报备课批改作业。

董娜近几天情绪特别高涨,任何工作都热情得像团火,言谈举止洋溢着迷人的风采,连走路都带着一股风。她像一朵烂漫的山花,在昂首灿灿地怒放。此刻,她正伏在桌子上批改作业。改着改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而且越笑越来劲。

吕继先瞅着她问:“大美女你笑什么?”

她越发地不肯说,只抿着嘴吃吃地笑个不停。

吕继先是有名的呱呱嘴,见她老是笑而不答,就呱呱起来:“看你这高兴劲儿,我猜想,不是拾到一块金元宝,就是找了个好女婿!”

董娜抬起头,使劲地白了他一眼:“臭嘴,人家笑的是学生造句。不知道学生是怎么想的,我让学生用“狡猾”和“难过”分别造两个句子,有个学生是这样造的:

‘今天我抄了王晓鹏的语文作业,狡猾的董老师一下子就看出来了’。“难过”有个学生却这样造:‘我家门前的那条水沟真难过,一到下大雨更难过’。你们说,这样的学生可怎么个教法?”

吕继先说:“我看这学生造得好,能活学活用立竿见影。学生说你狡猾,你先检查一下自己,到底狡猾不狡猾啊?”

董娜白了他一眼:“你呱呱嘴才是大狐狸才狡猾呢!”

栾永现是个老成持重的人,他接着董娜的话头说:

“学生基础差,该怎么教怎么教呗,学生入学就赶上了文化大革命,不是批老师就是斗校长,再不就是生产队拉着去劳动,当然学不好。你们四年级学生不行,我们初一学生也这样。咱们不是提倡启发式教学吗?那天我给学生布置了一篇《我的家庭》的作文,我启发他们平时要多读书,多观察生活,多用些词语。学生们倒是很听话,可是不懂得取舍,用词也囫囵吞枣。有个学生这样写道:

“每天吃过早饭,我们全家就分道扬标(镳)。我爹和娘到地里抱地爪拾年画(刨地瓜拾棉花),也拍(掰)玉米。我到学校里去上学。爹妈对我可严谨啦。有一天,我犯了一个伟大的错误,偷了黑瞎子一支钢笔,长舌头接着把这事告给了我爹。(黑瞎子、长舌头是王大同和李小刚的绰号),我爹听了恼羞成怒,大声咆哮,直打得我皮开肉定(绽),鬼哭狼嚎!我娘不但不防止,还在一旁兴高采烈地说,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

董娜嘻嘻笑着说:“我们全家分道扬镳,我犯了一个伟大的错误。乱用词语,好坏不分!”

栾永现说:“都怨我教学不得法,启发不到位。”

呱呱嘴吕继先早就沉不住气了,说:“咱们一再倡导启发式教学,好像有多么神秘似的。其实,启发式一点都不神秘,也不是咱们老师的专利,有些农村老太太都用得非常精当。下面我举个例子。

“我二哥有一天去玫瑰庄卖豆腐,走到大街上,他感觉有些内急,就放下挑子去撒尿。撒完后正巧有人买豆腐,他就拿着刀子切豆腐。

两个老太太远远地过来了,其中一个问:“‘小伙子,豆腐干净不?’”

我二哥挺自信地说:“‘情好吧,大娘,这豆腐绝对干净!’”

老太太见启发不到位,就进一步启发:“‘用手拿豆腐,手上干净不?’”

我二哥把脖子一挺说:“‘放心吧,大娘。出门时俺用香胰子洗了好几遍,不信,你闻闻。’说着,伸出手去叫老太太闻。”

老太太左右躲闪着他的手不闻,见他老是执迷不悟,就不再启发了,干脆把话挑明了:“‘我是问你,刚才去茅房,回来洗手了没有?’”

我二哥一听就急了,急忙分辩说:“‘不脏不脏!撒尿时俺根本没用手,那玩意儿用豆腐刀子托着来!’”

大家笑得涕泪迸流,一塌糊涂。有个老师正喝水,没憋住,嘭一声将茶水喷出老远,笑着钻到了桌子底下。

黄一如说:“老吕,你他娘的吃了荆条屙篮子—— 一溜胡编。”

“操,这都是真的,谁胡编啊?”呱呱吕一脸的庄重:“不信,你们找我二哥去,问问是不是用豆腐刀子托着?”

栾永现笑弯了腰:“老吕你这个孬熊,胡诌八咧,笑得我肚子痛。”

侯庆申说:“都叫我尿到裤子里了!”

吕继先却一本正经:“尿到裤子里怨谁呀?自己的家什,怎么不用手抓住?”

董娜羞红了脸,说:“人家说点正经事呢,你呱呱嘴跟着瞎掺和。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臭嘴,就是个臭嘴,开口没一句好听的。”

吕继先却不急不躁,就见他不慌不忙地走过去,把个纸团往董娜桌上一扔,慢条斯理地说:“董老师,给。”

董娜狐疑地看看他,又看看两个小纸团,诧异地问:“给我这个干嘛?”

吕继先说:“不是不愿意听吗?不愿听把耳朵堵上啊。”

大家见他这么幽默,又是一阵大笑。

董娜红着脸站起来,都哝着:“臭嘴,真是个臭嘴。”叫着另一名女教师出去了。

“老吕是狗掀门帘——全凭一张嘴。”黄一如补充说。

的确,这吕继先不像有的人,讲起笑话来别人还没笑,自己就先笑破了肚皮。也不像有的相声演员,为了引着别人笑,自己先大笑。或者在自己身体上、生理上甚至在爹娘老婆身上作文章。恨不得拿个痒痒挠,挠着别人的胳肢窝叫人笑。吕继先不,他就那么不动声色,平实而自然,慢慢地抖着包袱。可还就由不得你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