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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从此,他经常地去找老人谈心,帮着老人干家务。还不时地从购粮本上买些农村缺少的物品送过去。这样,既联络了感情,彰显了自己的品貌,也展示出了自己得天独厚的公办教师优势。他感觉,形势对自己越来越有利,大功就要告成,媳妇就要到家了!

这天,董娜到方天晓家去了。方白冰又买了些大米、香油蜜枣一类的东西。他听说董娜的母亲害腰腿痛病,就买了几贴虎骨膏药,一并给老人送了来。这些东西,在农村是十分罕见的奢侈品。

看着那白花花的大米,满屋飘香的香油,两个老人眉开眼笑。这倒不是两老人财迷心窍,他们还到不了见财眼开的程度。

在他们的心目中,其它的都在其次,讲究的是孩子有没有做人的理路,有没有对老人的一片孝心!通过接触,他们觉得白冰这孩子心眼好,考虑事情绵密,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孩子。

董娜妈知道,眼下,买这些奇巧东西得用票,没票有钱也买不来。像买肉要用肉票,买布要用布票,还有粮票、煤票、糖票、肥皂票等等。除非很有地位很有本事才不用票。

就见她不停地翻动着大米,然后抓起一把,看着大米从高处一点点地滑落下来,眼里放着亮光,满怀欣喜地问:

“冰儿,哪里来的香油大米啊这是?”

方白冰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甜甜地说:“大娘,这是咱小本子上的。这么大一个小本子。”他两手比划着本子的大小,“咱不用去种地,不用向地里要,小本子上都给咱存放着哩,什么时候要吃,就去领。”

“这么好的小本子啊!那,董娜咋没这个小本子?”

方白冰摇头笑笑说:“大娘,不是谁都有这个小本子。只有国家的人,吃国家粮食,拿国家工资的人才有这个小本子,一般人拿不到这个小本子。”

董娜妈一听,既为他有这神奇的小本子而高兴,又为自己女儿没这么个小本子而黯然,而遗憾。

方白冰进一步借题发挥,展示自己说:“大娘,咱们学校的其他老师,都是村里找的,吃工分,每月几块钱的补助。本质上还是农民。他们到我这一步,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董娜妈听了,喜上眉梢,自然地对他刮目相看。

最近,董娜妈的腰腿老是痛,吃了几副中药也没见效,正在发愁。这回见冰儿买来了虎骨膏药,喜出望外。她知道这是难得的好药,忙问:“膏药也是小本子给的吗?”

方白冰亲切地说:“大娘,国家粮店里只卖粮油副食之类,不卖膏药。膏药是我专门在大药铺里买的。”

“嗨嗨,这么好的药,那得花多少钱啊?”

“没事,大娘,花钱多少是小事,只要您老人家的病好了比什么都强。”

话不在多少,董娜妈听得合情入理,叫人心里滋润。对他的好感就更进了一层,她两眼上下地打量着他,心里想,看这话说的,多好的孩子!说不定后半生全指望他享清福哩!

扯了阵子家长里短,方白冰说:“大娘,你看我光顾着说话了,我给您挑水去。”

董娜妈赶忙伸出两手拦住他:“不用不用,等董娜回来挑就行。看累着你。”

“累不着,大娘。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说着,担起水桶就到街上去挑水。

看着白冰挑着水桶出了门。老两口互相对视着。董娜妈说:“真是个好孩子,通情达理的孩子!还没定局就这么懂事和孝顺。一个女婿半个儿,董娜要真嫁给他,还不比现在好一千倍啊!”

董娜爹说:“看眼下倒不错,谁知道以后怎么样?看人可不能一斧子劈到底。”

“以后也准错不了。从小看大,三岁看老。人家教书,又是国家的人,还能错到哪里去?给董娜好好说说,挑个时间,把这婚事给定下来。我敢打保票:白冰这孩子保准行,你就等着瞧好吧!”、

半个月后,中考成绩下来了,方天晓落榜了。

尽管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尽管结果早已在预料之中,但是,无情的落榜事实仍使他如坠深渊,令他难以接受无地自容。

经过档案查询,他的成绩距离录取分数线相差甚远,连边缘都不沾。不难想象,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景况下,这中间有着多少名考生!这就是说,考试对他来说已是个难以逾越的鸿沟,那是横亘在心中的青藏高原!看这个基础,恐怕今生今世再也无缘踏进高一级学校的门槛。

而更令他尴尬的是,黄一如却被一所师范学校录取了,成绩还相当不错。相比之下,他就更感到自惭形秽了。总算人缘不错,几天来,同事同学乡邻们有的询问开导,有的安慰劝解,有的劝他不要灰心,积蓄力量准备明年再考等等。但不管哪一种方式,哪一种说法,在他听来,潜台词都脱离不了一种声音:

“窝囊废!泰山不是垒的,火车不是推的,金榜题名不是拿嘴吹的,得凭真才实学!”

“牛不知道角弯,驴不知道脸长,没本事就别瞎搀和!”

这就是七月,残酷无情的七月。不少人在七月金榜题名飞黄腾达,不少人在七月名落孙山撕心裂肺,不少人在七月仅一分之差,却步入两块截然不同的天地。从此,七月却便被冠之以“黑色的七月”。它引起的不仅仅是教育界的震撼,更是整个中华民族的关注。可以说,中国没有哪一个节日,哪一桩事件能牵动这么多人的心,能使那么多人惊心动魄!

自落榜以后,方天晓觉得很难面对父老乡亲,很难面对同窗好友及同事,很难面对一腔激情满心期望着的董娜,尤其难以面对她那双火辣辣情深深的眼睛。恨不得地下有条缝,自己也要钻进去。

晚饭后,天空挂着一弯残月,大地显得格外冷清。方天晓站在小树林的大树下,无精打采,心事重重,低着头,沉闷地用手一下一下地划着树皮。

不一会儿,董娜也来了。看到他那么沮丧,忙开导他说:“天晓哥,知道你很难过,一定要想开啊。”

方天晓没有搭腔。他认为,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是多余。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这次落榜,我心里比谁都难过,但难过也于事无补。所以劝你要树立信心,调整心态,振作精神。”

方天晓低声地说:“董娜,什么都别说了。我,我没法儿振作。”

董娜说:“天晓哥,人生的路都是曲曲折折坎坎坷坷的,没有哪一个是一帆风顺的。古今中外那些成功者,都是在逆境中崛起的。今年考不上,明年再努力!”

方天晓低声地说:“以前推荐砸了锅,现在考试又泡了汤。不会再有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