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方白冰是出于真心，还是吃不着葡萄反说葡萄酸，他说：“董娜考不上也是好事，我本来就不想叫她考。考上大专，转不了户口，拿不上工资，不也还是个破民办吗?”

侯庆申说：“考上考不上无所谓。又搭功夫又花钱，末了还是个老社员。”

袁立冬落榜后，别提心里有多难受了。见方天晓张小利考上了，心里嫉妒得简直要发疯。但仍是拿出笑脸说：“他们考上了，实在可喜可贺。他们为咱树起了榜样，也为学校争了光。咱应该虚心地向他们学习。”

这次成功，方天晓打心眼里感激郑校长。没有校长的启发开动，绝对没有自己的进步。他决心抓住这难得的机遇，奋力一搏，以弥补过去的缺欠和不足。他知道，不少人在议论自己，甚至讥讽嫉妒自己。他不在乎。大风刮倒梧桐树，任凭别人论短长。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从此，他一边努力教学，一边种着责任田，一边沉下心来学习大专课程。

随着合点并校的逐步推进，学校的规模越来越大，公办教师也越来越多。为了提高全员素质，逐级下了文件，各地对民办教师要进行整顿。整顿的宗旨是：严格把关，层层挑选，唯才是用，优胜劣汰，坚决把不能胜任的民办教师清理出去！

文件下达到基层后，整个学校像开了锅。真是群情激奋人声鼎沸。叫苦连天者有之，慷慨陈词者有之，牢骚满腹者有之，污言秽语者有之。

议论归议论，牢骚归牢骚，上级的文件谁也阻挡不住。于是，各学校按照教学年限、工作成绩、所得荣誉、教师评议等一项项地搞来，把各项成绩汇总，水落石出一目了然。各单位采用了末尾淘汰制的原则，结果是：兴隆中学有三名民办教师下岗，一名留下试用，一名违反计划生育的直接开除。

当郑孝文宣布了这一结果后，几名被整顿下来的教师脸如死灰，聚在一块恶语相加：

“分明是卸磨宰驴啊，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疲劳。谁想到，到头来一鞭子给撵了！”

“教会徒弟，饿死老师，我先后送出去多少学生啊。为了叫他们升学，我兢兢业业呕心沥血废寝忘食。可是一转眼，像阑尾把咱一刀给割了！”

“真倒死大霉了，一家人还指望着我转正呢，这下可好，转到家里撸锄把子去了！”

“真是吃柿子见软的捏，看咱们好欺负啊这是。我觉得，咱比那个都不差，不行，拉出个来比一比！”

外号叫大炸鱼的老师气愤地说：

“哼，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走，不叫干咱走，哪里不能混饭吃？我不信，离了这座庙，养不活咱这尊神，在一棵树上吊死！”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抽屉，气急败坏地收拾东西。资料、废纸、钢笔等散了一地。

栾永现、方天晓想过去劝解，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们知道，这几个人下岗，完全是他们咎由自取。他们的确是不称职的老师。尤其是大炸鱼，平时工作应应付付，吊儿郎当，高兴了就干，不高兴就散。常常不备课，不批改作业，更谈不上辅导学生。有一次，他一上午都没到校。放学后，校长让王老师看看他是怎么回事。一进门看到他正坐在椅子上，美滋滋地吃炸鱼。看到这个老师，他举着一条大炸鱼说：“来，吃炸鱼吃炸鱼，焦黄焦黄的，又鲜又嫩。”

王老师摆摆手说：“不吃不吃。怎么吃上炸鱼了?”

“可不是，改善改善。”

“校长让我来看看，你今天为什么没去上课。”

他笑笑说：“你都看见了，我也就不瞒你了。咱们河里不正在上鱼吗？上午我逮鱼去了。”

“逮鱼去了。”

“可不是吗，还算不错，一上午逮了十八条，鲤鱼、鲶鱼和鲫鱼，什么都有。

王老师说：“耽误这么多学生，你去逮鱼，真是不应该。”

“也没什么。咱民办教师啊，要想得开，不能拿着教学太当一回事，教学就是那么一回事。”

王教师一听，格外气愤。心想，占着茅坑不拉屎，这不是误人子弟吗？他回去一宣传，大炸鱼的帽子就稳稳当当地给他戴上了。

此时，大炸鱼气犹未消，他不停的啪啪地拍着桌子，然后又砸抽屉，撕本子。最后连墨水瓶也摔了。摔了还不解气，又一脚把椅子甩出去老远。椅子委屈地打了两个滚，弄了个四脚朝天。

看到他们的结局，有人连连叹息深感同情，有人面目平静表示认可，有人则嘴角挂着鄙夷的笑，幸灾乐祸的笑，那意思是说：哼哼，老母鸡叼着大蛴螬——都是自找的，都是平时不努力的结果，都是工作吊儿郎当的结果！

栾永现、方天晓看到大炸鱼情绪过激，怕惹出什么是非来，赶忙过去好言相劝。

大炸鱼消了点气，骂咧咧地说：“没想到天上掉砖块，砸了我的头，这事叫我摊上了，算我他妈的倒霉。挨个数数算算，学校没他妈的几个好……”一把抓起书本袋子，抡到肩膀上，气呼呼地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