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多说了,这回由我做主,你是考也得考,不考也得考。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我就不信,你胳膊还能拧得过大腿!”又补充说,“回去快抓紧时间复习。离考试只有十天了。时间不等人啊!”
说着,不由分说,把他推出屋来。
箭在弦上,焉能不发?在郑孝文的鼓动和逼迫下,在老师们的积极鼓励下,方天晓进入了紧张的复习。
为了给他们创造条件,郑孝文叫他们集中精力,全力以赴,并下命令说:你们几个只管上课,免去校内校外所有的活动,以第一战备状态投入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
十天以后,他们七个人一起,在忐忑不安中进入了考场,去接受祖国的严格挑选。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第一个春天,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如火如荼地推行起来了。
责任制这剂药真灵,它最大的优势就是解放了生产力,极大地调动了广大农民的积极性,使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农民打下的粮食交足国家的,留下集体的,剩下就是自己的。
责任制的优越性有目共睹,但对方天晓家却不太适应。此时,他已经有了一个宝贝儿子,取名叫亮亮。一家三口分了五亩多地,连父母的共有七八亩之多。方天晓除了完成繁重的教学任务,必须分出身来去种责任田。妻子除了种地忙家务,还要照顾老人和亮亮。各种困难就这样无情地交织着,冲突着。
这天,上完了最后一节课,方天晓从教室里出来,边走边拍打着身上的粉笔灰。他想尽快地回到家中,见缝插针地干点儿家务,以缓解妻子过分的疲劳。
刚刚走下教室台阶,他就看见文教主任孙大山推着自行车进了校门。因为彼此都很熟悉,方天晓赶忙地向领导打招呼,然后迎过去帮他推着自行车。
孙大山一边热情地和他握手,一边看着他说:“小方,今天给你们报喜来了。”
“报喜?”方天晓闹了个一头雾水,不知主任在说什么,只怔怔地看着他。
孙大山微笑着说:“天晓,真得恭喜你们呀,这回,你们不但给兴隆中学争了光,也给咱全公社争了光。你考上函授大学中文系,张小利考上数学系了!”
听了孙大山的话,方天晓的脸腾地涨起来,一下子成了大红布。因为吃多了酸果子的人不相信世界上还有什么甜食。他知道这位领导最爱开玩笑了,这句话对于他,无异于揶揄和讽刺,他有些接受不了。为了掩饰自身的窘态,他不搭腔,独自推着车子往前走。
孙大山见他爱搭不理,不满地说:“你不相信啊怎么的?这么大的事我能骗你吗?”说着,他哧拉一声拉开手提包,掏出录取通知书,用手啪啪地敲打着:
“看看,你好好看看,是不是你们的通知书?是不是?你们学校就考上你们两个,真不容易!全公社才考上了几个人。”
方天晓本能地抬头一看,果不其然,山东某大学函大中文系的录取通知书,两个圆圆的大印清清楚楚地排列着,那么地鲜红耀眼!此时,他大脑中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原本是山重水复,猛然间却柳暗花明。他实在适应不了这突如其来喜讯。这次考试,他原本就不抱什么希望。然而,事实不容置疑地摆在了面前,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顿时泪水充溢了眼窝。
孙大山兴奋地说:“全公社几百个教师,到目前为止,居然没有一个大专生。现在你们打破了零的纪录,实在是可喜可贺呀。”
他见方天晓没有应答,主观地认为他骄傲自大,翘尾巴,看不起自己这个领导,颇有些不满地说:“告诉你,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考上了也不能自满,也不能觉得高人一等了。还要继续努力,争取拿到毕业证书!”
方天晓终于忍不住,激动的泪水夺眶而出。他狠狠地甩了一把。
方天晓、张小利被录取的消息马上传播开去,很快就传到每个教师。老师们免不了一阵惊喜。惊喜之余,自然又是一番议论。
栾永现欣喜地说:“天晓、小利考上了函授大学,是一件大好事,他是咱校的第一批大专生,为大家带了个好头,连我这老师都觉得光荣,很应该庆贺庆贺。”
刘波羡慕地说:“天晓、小利哥肯用功,咱不服不行。咱们是游击队员,他们是游击队的队长。”
张燕钦佩地说:“真叫人羡慕。这是人家努力的结果。”
吕继先这次又落了榜,心情自然十分地沉重,所以他一反爱抢先的毛病,沉默了半天才开口说:
“这真是:有意栽花花不开,无意插柳柳成荫。你说这叫什么事啊?俺几个积极报名的全没考上,方天晓这被迫报名的反倒考上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好嘴也给笑歪了!惭愧啊惭愧!我老吕真他娘的倒霉透顶,屡败屡战,屡战屡败,回回脱靶!老师们看一看,都仔细看一看,”他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吕继先猪不猪?笨不笨?我吕继先可是那脑瓜子六十年才转一圈的人不?”
栾永现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不光不笨,而且还相当聪明。只可惜,你那点灵气全叫嘴给呱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