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秋季,十九岁的花季少女彭春燕,面临着两难选择:要么留在所实习的县医院工作,附加条件就是答应相关人士的媒灼之言,嫁给“关系户”的儿子,要么就是回到香溪小镇。
这就意味着,留县城,就要失去自主选择爱情的能力;而回原藉,就是要折断曾经想海阔天空任我飞的翅膀与梦想。虽说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但工作与爱情,谁不想一生拥有?
处于两难境地的彭春燕,在一次晚饭后,约闺蜜肖杏儿出来散步,道出了自己的顾虑:“杏儿,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呀?从小镇出来的人,谁不带着梦想的翅膀,渴望更宽阔的天地?可一旦要留下,爱情就不能自个儿作主,就得任别人说了算!”
肖杏儿高高的个子,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大大咧咧的大女人样儿,与彭春燕的关系,却出乎意料的好。
“要我说呀,你真是吃了香油唱哑调,我都羡慕死你了!”杏儿踮着脚,摘下头顶树上一片在初秋中颜色开始变得厚重而略微有些干涩发黄的树叶儿,放在鼻尖上嗅着,“打实习起,多少有面子的主儿,就开始给你牵线搭桥?院长想把你介绍给他侄儿,主任想把你说给自己的大儿子,包括卫校的校长,也说你与他家的幺儿般配……只要你答应,就是一步登天啊!哪像我,为了留县城,不得不答应一个傻大哥的爱情不说,还总要热脸倒贴人家冷屁股,三不三要上门洗碗,倒茶,外加扫地擦桌。”
“哎呀,爱情是神圣的,是不能当作留城的筹码!”春燕一跺脚,一着急,白皙的脸上,立即浮现出两朵胭脂般的红云,“再胡说八道,我就不理你了!”
春燕娇润可爱的样子,将杏儿逗得前仰后合地大笑起来:“怎么?我这些话玷污了你神圣的爱情?”止住笑,一本正经道,“你真傻,你看秋云,红霞她们,整个下半年根本就不是在单位实习,而是跑到人家家里实习,找关系,处对像,处心积累找办法留县城,你呀,不会是为了那个程梦桥,将留县医院的机会拱手相让吧?”
一听到程梦桥的名字,春燕的心就变得暖融融的,娇羞的笑意,荡漾在嘴角两边,越积越深,像清澈的酒泉令人产生醉意:“其实,我跟他接触得并不多,也不知道他明不明白我的心思。”
“你呀你,就不会学灵活一点吗?”杏儿团起手指,弹在春燕的酒窝上,“你想想看,梦桥的爸妈都有公职,凭他家的关系,凭他的实力,毕业后肯定会留在县医院,要是你现在回香溪,岂不是劳燕纷飞空牵挂?”
“那我该怎么办?”
“要我说,你先委与蛇尾地接受别人介绍的爱情,待留在县医院后,稳定了下来,再摆脱别人的追求。”杏儿沉吟着,一字字道出自己的城府,“那时候,你的梦桥也留在县城了,谁好意思再强求你?”杏儿摘下路边的一枝野花,插在春燕辫梢上,“你真好看!要是你答应了哪家领导的儿子婚事,留在县城了,日后说不准还能照顾一下我!”
春燕沉思着,将目光投向县郊的远山。初秋的晚风,带着清凉的寒意,带着淡淡的寂寥,轻轻地拂过树丛,不经意间,似乎是在枝叶间涂抹了一层层颜色,叶片开始变得发黄,发红,带着隐隐的归意。
“不行,我做不到!”春燕轻缓的语气中,透着一股不可动摇的倔犟。
深感诧异的杏儿,只得住了嘴。
接受卫校被分回家乡卫生院从事护理工作的决定时,春燕有几分自命清高的心安理得。
可当秋天的阳光将她走出校园的孤独身影拉得老长时,心里又不免掺夹着些许落寞。一同从家乡小镇考上县卫校的女同学,都留了下来,只有她独自回到原藉。
独做离群孤雁的原因,只是因为她未曾表达,不可预知的爱情,却执著地统领着她的意志,程梦桥的名字,塞满她的心身,她心中,一时再难以容下其他可以与爱情并驾并驱的男人的名字!
春燕下了车,提着行李,高跟鞋叩击青石板的清冷声音,让她感到自己就像是一片片秋叶,在风中打着旋转、徐徐飘落……
小镇卫生院一般没有多少病人,工作显得非常清闲,又没什么文学之类的活动,医护职工,都是早晨上班点个卯,安排完手上不多的事情,觉得无聊了,男的便聚众成群打牌,女的则扎堆打打毛衣,相互之间学学花样,聊聊天,议一些家长里短。
手脚勤快,又随叫随到的春燕,很快便赢得了医院上上下下人员的喜爱,尤其是程梦桥的母亲,听说春燕是县卫校毕业分配来的,对她更是多了份亲昵,“我家梦桥,也在县城读医专,你认识吗?”
“我和她曾是同学!”春燕努力掩饰着自己的情感,小心藏匿着心中小小的秘密,可是脸上的绯红,娇羞的女儿态,怎么也掩藏不住她对梦桥的好感,“他真优秀,不但聪明勤奋,学习成绩好,球也打得特别棒,脾气好,字写得尤其好……”
“春燕你就别夸他了,其实你也挺不错的。”程母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她,“长着一张喜庆的脸,挺讨人喜欢的。”
春燕的脸,立马像蒙上了一层遮羞的红布,胭脂的娇羞,从脸上涂抹到了劲脖上,她很想在程母面前谦虚几句,可嘴巴蠕动着,就是表达不出一句让自己觉得体面的话来。
而程母,也颇善解人意地拍拍春燕的肩:“等我家梦桥放假回来了,就让他来邀请你到我家玩!”
程母的这一句话,带着某种含蓄而得体的承诺,不断香甜、温润、丰富、延长着春燕对程梦桥的无限遐思和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