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燕的气顿时消了一大半,虽然还是数落,但语气中无形地掺和了一些撒娇的味道:“你爸妈又不是不知道,你每月的四十元工资,不但供养着弟弟,你还特别好客,农村来看病的亲戚又多,每次补贴饭菜钱,补贴车费不说,有时他们带的医药费不够了,你还得帮忙贴着。你自给尚且不足,哪里会有余钱呢?让你带钱回家‘打发’我,不就是拿着我的钱打发我吗?我实在不喜欢这种拿着皇帝的金子往皇帝身上撒的精明。”
武正元拿起暖水瓶,往春燕杯里添倒:“我听着不累,你说着倒费力气,还是我来为你服务感觉心里舒坦。”
春燕心里一暖,武正元对她实在是太好了,她克制着内心的不快,从衣柜里翻找出五十元钱,递给他说:“这是我妈前天送给我弟弟的生活费,你拿回去给你爸妈吧。”
冬天,医院组织医疗队下乡到村里做节育手术,每天都是近十台手术,别的医生都是在村里安排的地方住宿,大队干部也会为医务人员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医务人员围成一桌喝酒聊天时,只有武正元盛了一碗饭,挟点菜,匆匆忙忙地吃饭。
大队干部都劝他慢点吃,喝点酒吃点菜,暖暖身子,反正晚上也不忙。
知情的医生都说:“您就别劝了,人家匆匆忙忙吃完晚饭,还得骑十几里路的自行车,赶回医院陪女朋友哩。”
“是啊,人家的女朋友,不仅是我们医院的一枝花,更是香溪的一枝花,武医生不看着女朋友安心待在医院里等他,是不会睡不着觉的。”
在大家嘻嘻哈哈的笑闹声中,武正元已放下饭碗,迎着凛冽的寒风,骑着自行车,踏上了回医院的路途。
春燕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听到敲门声,心里一紧,知道是武正元又不听自己的劝告,不住当地安排的宿地,又回到医院来了,忙拉开灯,披着衣服为他开门。
“每天十多台的手术,工作已太累了,不是不让你来回奔波的吗?大冷的天,你还是赶回来受那份罪干吗呀?”春燕打开门,嘴里抱怨着。
“快,快,快回被窝捂着,别冻感冒了!”武正元裹挟着一股寒气进来,还不曾脱掉大衣,就先关心起春燕来,“我虽然对咱武小姐唯命是从,唯独晚上让我不回医院看到你,却是我听不进,办不到的。”武正元边说边替春燕盖好被子,然后脱了大衣,给自己倒杯开水,蹲在春燕的床头,听着外面的寒风张狂地嘶叫。
“你看你,就为回来陪我说说话,还受这大的罪。”春燕嘴上抱怨着,下意识里却张开温暖的被子,紧紧捂着他冻僵的手,“说真的,有时候我都觉得你为我付出这么多,挺不值的。”
武正元立即孩子气的板起脸道:“你怎么能这样说呢?为你做一切,我都心甘情愿,都觉得是自己的福气。以后啊,绝对不能从你的嘴里冒出这样傻气的话呵。”
“真的,我的家庭并不富裕,但却应了贫家出娇女那句话,我家中有兄妹五人,大哥比我大十五岁,二姐都比我大九岁,而且她在镇上粮管所工作多年,直到我读中专后才调走。我都被家人宠爱坏了,也只有你这样宽容我的娇骄二气。”
“我说过,我要爱你,不仅要爱你所有的优点,还会包容你所有的缺点。”武正元握着春燕的手说,“小傻瓜,我是你的男朋友,你的任性,你的优点和缺点,我不接受谁接受,我不迁就谁迁就?对你我不千依百顺的,还有谁值得我这样千依百顺?”
二人就这样在被窝里紧握着双手,聊着天。他们总有聊不完的话题,说不完的体己话,直到春燕摧促说:“时间不早了,你回自己宿舍洗洗睡觉吧,明天天不亮你还得起床赶到二十里外的乡村做手术呢。”
“待会我,我就想和你再待会儿!”武正元蹭在春燕床前,想起什么似地说:“我差点忘了,我妈说家里没有粮票,让我准备五十斤,今天得给送回去。”
“这么晚了,明天再去吧?”
“不行,明天也还是会拖到今天这么晚的,我现在就去。”
“那,你干脆今晚就睡家里吧,明天早晨直接去手术点,免得跑来奔去的,受累不说,太晚了,也不安全。”
武正元使劲捏捏春燕的手,动情地道:“不行,我一定得赶回来,我对你是越来越依恋了,须臾不愿与你分离啊。”穿上大衣,走到门边,还忍不住深情款款地回头叮嘱春燕道,“你可别睡得太实沉了,到时我叫不开门,会一整晚都睡不着的。”
春燕看着他以惊人的速度出了门,听着他蹭蹭的脚步下了楼,然后奔波在寒气中,就不由自主地打着寒颤。想着平日里,偶尔与他闹点小别扭时,他也很快就会向她赔不是,因为他动不动就认错,有时根本都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就忙不迭地认错,她觉得他是在敷衍自己,有时反而更加生气。现在自己躺在热被窝里想想,他对自己的好,是出于真情实意,他抢着做事,凡事都让着自己、宠着自己、变着法子让自己开心……
愉悦的笑容,装点着寒室,温暖着寒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