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燕在镇上一家早点铺，草草吃了早餐，就急急赶往香溪边，等候着经过此地的哥哥、姐姐们，准备一起坐船去县城的商场给母亲购一台电视机。 1984年阴历7月，也就是一个星期后，就是母亲六十岁生日了，大哥春生、大姐春柳、二姐春梅商议着一起上县城给母亲买电视机时，二姐春梅就想到途中要经过燕子工作所在的香溪镇，于是他们在电话中早早就商议好在此集合。

春燕刚到湖边，迎面而来的一艘船上，春梅就向她招着手，等船靠岸了，春燕不待船停稳，就跳上去与二姐抱成一团，打小她对二姐的依赖，就不亚于母亲。人们常说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而春燕的第一任老师应该是她的二姐。

“你不要命了？船都没停稳呢，就猴急地往船上跳，要掉水里可怎么办？”春生虽然责怪着，但还是非常高兴，从黄色的挎包里拿出一堆鲜果递给春燕，“你啊，什么时候能长大不要人操心就好了！”

“她呀，一辈子都长不大！一见二姐就忘了大姐，让大姐枉费心思花了一个多月时间为你编织的这件毛衣。”春柳说着，从身后的包里掏出一件鹅黄色的毛衣，抖开来，是一朵朵由拇指般大小的菊花样子连缀而成，雅致而漂亮，她在春燕身上比试着，感叹地道：“不大不小，正合适，这样漂亮的衣服啊，也只配公主似的小妹来穿。”

春梅端详着春燕，赞叹一声说：“还是大姐手巧，会收拾打扮人。”从黄色的挎包里掏出一包干菜递给春燕，“这是老家的豆干丝，姐亲自挑选，切丝，晾晒，保管你吃起来味道跟街面上卖的不一样。”

“嗯，我知道大姐手巧，织出来的毛衣穿在赖蛤蟆身上也会变成天鹅；二姐的心巧，做出来的豆干丝就是与众不同。”春燕收拾起鲜果，豆干丝，看着大姐已掏出线团、编针，两只手灵巧得像两只上下翩飞的蝴蝶，上上下下之间，便如同春蚕吐丝般，编织出的花样总是那样令人惊叹。

“你这小嘴儿，就是甜。”春梅打趣着，拉着春燕坐在春柳旁边。

“可不是吗？就是同样的茶，同样的水，经你用心一沏，味道就是与众不同，那些送公粮的人，收购棉花的人，都排着长队卖。”春燕的话，将春燕带到往事之中。

那时，父母的工作特别忙，加之弟弟年少，没人带，家里经济又拮据，春梅便自告奋勇地说服父母让自己辍学，挑起照顾春燕、春旺、做家务的担子。后来，她还在街边摆了个西瓜摊，将弟妹都带到摊边照料。

后来，春梅发觉每到交公粮、棉花的任务，每到大麦、小麦丰收的季节，街上赶着牛车送公粮的人就络绎不绝，粮管所里交公粮的队伍从早到晚排成长龙。

交公粮的任务是美差，因为可以顺便逛街还能有补贴，但也是苦差。等待的时间不仅相当漫长，有时好不容易排到自己名下，却因为粮食水分过高达不到收购标准时，农民为了不将粮食拖回家，会借就近的稻场晒一晒，常常是起个大早，赶个晚集，摸着黑回家时，肚皮是饿得贴着脊梁骨。

到了收购棉花的季节，在棉花采购站外排队的人更是通宵达旦，有时一车棉花因为收购等级的分歧只好拖回家重新分摘一番后，再来交。

春梅通过观察，与农民交谈，发现交公粮、公棉的农民会利用排队的时间，轮流趁此机会赶个集，给自己和邻居买点日用品。逛街口渴时会找街上居民讨杯水喝。带着干粮、茶水的农民也不够用，要上街续茶水。

春梅觉得这是个商机，就与母亲商量也在西瓜摊旁摆个茶水摊。桌子是现成的，再放上几把椅子，供吃瓜和喝茶的人歇脚。春梅还在桌子旁放一个大竹蓝子，装西瓜皮。

那时摆茶摊的人图省力，用附近堰塘里的水烧茶，烧出的凉茶有一股堰塘水味，但春梅每天都不辞辛苦地去长江挑水回来用明矾澄清后，烧凉茶买。因为她家的凉茶是用长江水烧的，茶水好喝，经常赶集的人就成了春梅的老主顾。

“那时候凉茶一分钱一杯，西瓜皮除了自家的猪吃外，多的西瓜皮我每天送到食品站去，每斤一分钱，一天下来我虽然只能赚个块儿八毛的，但看到家人的生活有所改善，心里真是幸福。”春梅轻抚着春燕的长发辫，感慨道。

春燕看着二姐，直乐：“弟满一岁时，我也就到了上学的年龄，二姐你开始给我上紧箍咒立规距了，还要求我坐要如钟，不能佝偻着腰松松垮垮的；站要如松，练站姿，身姿挺拔，脚后跟靠墙，屁股、头和肩膀都要贴着墙；走路时，不能扭腰、甩胯、摆动肩膀；吃饭时不能说话以免唾沫乱飞、咀嚼时不能有‘吧唧’声、喝汤不能吸溜出声、挟菜时筷子不能超过桌子中线，也不能在菜里翻挑……”

“是啊，我的小燕子聪明，对于行走坐立，倒还容易过关。”

“只是餐桌上的礼仪，我一直过不了‘吃不言’这一关，为此头上也不知挨了你多少拐包！”春燕笑眯眯回忆着 ，记得二姐每次敲她脑袋时，都会说：“我的妹妹，我骂得、打得，却不能让人说你没家教！”

“怎么？你还记二姐仇啊？”春梅佯装生气，将中指和食指尖捏在一起，像小时候那样在春燕脑袋上一团，“我的妹妹，我骂得、打得，却不能让人说你没家教！”

一旁的春生，春柳见了，乐成一团，兄妹四人的笑声，像风中摇出的风铃，叮叮当当撒满了香溪湖……

“洪湖赤卫队”“天仙配”“马路天使”等巨幅电影宣传画映入春燕眼帘时，她就立即感到县城到了，她觉得似乎每到一个地方，扑面而来的，就是当地的文化气息。最吸引人的，也是当地电影院门口的车水马龙：卖瓜果的，将瓜果削了皮，切成一块块的月芽形状，用一根蔑竹串起；瓜子用旧书报包成棕子式的三角形状，五分钱一份；茶叶蛋一毛钱一枚；茶水一分钱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