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出电影院的人，沿街设摊叫卖的小商小贬，潮水般将一个小小的县城，渲染成一个五色繁杂、令无数人向往的小小天地。

代表县城繁华程度的，除了电影院，便是新筹建的秭归商场了，在当地百姓心目中，那是个据有传奇性的建筑，里面什么东西都有卖的，里面应有尽有的商品，不亚于神话里阿里爸爸的那个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山洞。

春燕挽着春梅的手，跟着大姐大哥的脚步，径直迈向电视专柜，虽然屏幕上没有色彩，播放的内容多半会是新闻，广告及一些传统的戏剧，但依旧吸引了无数人昂首观看，即使是天气预报前的一段小小音乐，也令柜台前的观众屏声静气，充满期待。

春燕跟随着哥姐的脚步，穿过无数密密麻麻的大腿，径直来到柜台边，一指中间柜上那台电视机，对着正在编织毛衣的售货员道：“同志，这个多少钱？”

“要六百多呢！”售货员抬抬眼皮，没有任何热情地继续编织毛衣，来商场看电视的人多，问询的人不少，但真正有能力购买，真心实意想卖的人寥寥无几，除非是一些发财的单位购回去围拢一帮职工的心，丰富职工的业余文化生活。

“同志，就这一台吧，我们买了！”春生挤过去，大声说着。这一下，售货员傻眼了，慌忙站起来，手忙脚乱地介绍着，楼上楼下跑了一阵，说去仓库提货，未编织完的毛衣掉在地上也无暇顾及。

购完电视，兄妹四人来到馆子吃饭时，春燕说：“你们三个为妈准备了这份厚礼，到时候我带什么好呢？”

“你什么也不用带。”春梅说，“现在弟弟跟着你读书，你既要工作又要照顾春旺，大家都觉得你不容易，让你受累了，你是家里的功臣，还带什么礼物啊。”

“对，对，你到时候只要把你新谈的对象带回家吃餐饭，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开心一下就可以了！”春柳也说，“谁说娇儿不孝，我家的燕子，再怎么娇宠，可都有一份孝心。”

对于与春燕一起空手回去给她母亲做六十大寿，好面子的武正元总觉得不妥：“你真的就让我这样两手空空地去给泰山大人祝寿啊？平常带你去我家，你都要买两斤肉带回去的。”

春燕有些不耐烦地道：“那是因为你爸妈在农村啊，农村不比镇上，买不到菜。我爸妈毕竟是住在镇上，在街上买什么都方便，我从来都是空着手回家的，还要什么寿礼啊，快走吧！到时帮忙招呼一下客人就行了！”

春燕和武正元刚到家，就见左右邻居拿着小凳，相互邀请着直奔自己的家，一时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拉着正元就朝家跑。老远地，就有人喊彭母说你家玄姑娘回来给你祝寿了，你好福气啊！

到了家门口，春燕傻眼了，只见门口黑压压地坐满了人，哥姐们购回来的那台黑白视机，在高高的方桌上再叠码上柜子，高高地蹲踞其上，父亲正在给黑压压的人群拿瓜子、糖果，母亲则给众人添着水。

“燕子，你们回来了！”彭母放下暖水瓶，走过来跟武正元打招呼，“上次多亏了你啊！”

“应该的，应该的。”武正元看着门口黑压压的人群，“您好福气，这么多亲朋戚友都给您祝寿来了！”

“哪里啊，都是邻居，镇上的人得知今天有《七品芝麻官》这出戏，都想一饱眼福啊！我们家自从购了电视，基本上天天都这样！”彭母正说着，彭父就挤了过来，递给武正元一支烟，春燕刚想说正元不会抽烟，却见他道谢后接过烟，点上火，稔熟地吸了起来，看得春燕心里一愣一愣的，他在自己面前从不沾烟，吸烟的，看不出来他在自己面前居然装得这样深。

春燕正在发愣，春柳、春梅已出来一把抱住了她，姐妹间又笑闹成一团了。

姐妹三人打理酒席时，一旁的姑妈忍不住走过来说：“燕子，他就是你男朋友？你可别嫌姑妈多嘴，感觉这小伙子心思太沉，不牢靠。上次托我女婿儿给你介绍的赵副县长、从中国地质大学毕业分配在沙市的儿子，你也不说见一见！别人看了你的照片，对你上心得很！”

“哎呀，姑妈，人家武正元对我那么好，我怎么能出尔反尔嘛！”

“你这丫头，就是心善，但愿你这多情女不要遇上一个负心汉！”姑妈摇摇头说，“总以为咱家的燕子眼界很高，想不到却让我这做姑妈的大望所失啊！”

春梅也插嘴说：“谁说不是呢？咱爸单位里有多少人托人前来说媒，公社刘书记刚大学毕业就分配在县政府的二儿子，还曾偷偷来我家送过礼呢，她都不上心。”

姑妈正色对彭母说：“嫂子呀，要我说，燕子的终身大事还是不能马虎，还得从长计议，先不说小武的家计，人品，就是论起辈份来，燕子也要比他高一辈，不合适。”

彭母幽幽地叹了口气说：“唉，这也许就是燕子的命吧！从内心来说，我和她爸并不希望燕子真的嫁给小武。可她参加工作一年多，一直拒绝相亲，坚决不与作为恋爱对象的男孩子交往，后来才听说她一直暗恋着一个叫梦桥的男孩子没有结果，我们就一直担心这个倔强的小丫头从此不嫁。

后来，她终于找男朋友了，我们虽然很不满意小武，却不敢贸然反对，只能小心翼翼地提醒她：农村人陈规陋习很多，礼性很长，小武家的亲戚又太多，这些关系处理起来很费神；还有小武，是家里飞出来的凤凰，亲朋戚友、还有他父母的愿望，都寄托在这只离村的凤凰身上，这样的负担也太重了——我们做大人的，只能点到为止，谈到为止，这决定还得她自己来定，她以后的日子，毕竟要靠她自己来承担。”

“燕子呀，你还是要三思啊，那副县长的儿子，对你确实上心，一直等着，要不，我们还是将这根线牵起来？”姑妈正说着，武正元黑沉着脸走了进来，他显然听到了姑妈这句话。

下午，送走了一拨拨亲朋戚友，春燕告别家人准备和武正元回医院时，母亲告诉她：“小武这孩子给了我五十元寿钱，你说我是该收还是不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