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市之长，身边还缺少女人吗？他们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见过？明星，歌唱家，舞蹈演员，商业奇才……要挑也要挑与他们身份，地位匹配的神奇女人啊！一个小小保洁员，怎么可能入得了他们的法眼！他刘聪铭五年来就不曾多看一眼孟依帆。

“真是书读多了，迂腐了脑袋！”阎壬韦三十几岁以转业军人的身分进入市委机关，他当年一展抱负的绚丽梦幻，丝毫也不会比刘聪铭逊色。但二十多年的时光流逝，如今快年届五旬的他，这么多年来一直还是在副处长的位置上，总也没有时机将“副”转正。

岁月侵蚀了阎壬韦的梦幻，却让他洞悉世事的能力，嘴皮上的功夫日渐见长，往往死的东西能被他吹嘘活，无中生有的东西能被他说得像演电影似的，在听者脑中活灵活现。

“你想想啊，天天要你山珍海味、生猛海鲜地吃，你不是也有吃腻、想吃些清淡小菜米粥？每天要你穿一身名牌正禁危坐，勒得穿不过气来，还不是希望偶尔穿着乡下大布棉衫闲庭信步？要让你每天太阳般生活在人群中，你还不是也渴望像月亮一样躲在暗淡里默默散发出清凉？”阎壬韦那张横溢着才华与口水的嘴，几句话就点拨得刘聪铭心服口服，“所以嘛，这个女人的姿色，实在是比女人的学识、女人的社会地位重要得多！”

一旁的叶露春不时点头，坚拇指。

阎壬韦瞅瞅叶露春，发觉他的眼睑下垂，就一掌打过去道：“你都睡着了，还点头竖指的，典型的投机取巧！”

没有想到的是，肉滚滚的叶露春蹦起来就轻易地避过了，并说出一番颇有意味的话来：“我是爱在吵晕了头的大众场合晕晕欲睡，在阎处长这儿私侃，瞌睡想睡我——门都没有！你们不就是在说孟依帆吗？要我说啊，一个女人不在于她能搞定多少个男人，而在于她能搞定自己的人生！”

这世间，最能侃的铁嘴，莫过于军人、记者、公务员。而阎壬韦，军人出身，当过军报记者，转业后就一直是国家公务员，他三种身份兼而有之，他入木三分的话，在整座市委大院里，没有第二人能及他。

遗憾的是，他的嘴皮功夫虽然在市委机关办公大楼，保持着近乎不可动摇的冠军位置，但他屁股底下的置位却总不见上。

刘聪铭每每遇到不合常规、不合情理之事，或是感觉他人倍受领导重视而威胁到自己，或是深感前途渺茫、失落时，就以老阎为参照来劝慰自己不要急功近利，水到渠自成等理由来平息烦燥得近乎疯狂的情绪。

“你想想呀，市长们又不是按程序工作的机器，更不是道德领域的圣人！还不是凡体肉身，只不过是抓紧了人生的关键几步，才成为市长的。”阎壬韦说，“能周旋在他们身边的人，没有两下子能受到他们的待见？他们见惯了身边的能人，强人，奇人，他们厌倦了身边精明、唯利是图的女人，就喜欢身边个别率真而平凡的女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啊！”他在机关待久了，任何时候说话，都像作报告一样掷地有声，“总之，像市长们这样过于强悍的男人，一个女人要想获得他们的好感，要么是和他一样强悍，能让他英雄相惜，要么就是柔情似水、楚楚可依，能激发他们怜香惜玉的情怀。”

刘聪铭被阎副处长寥寥几句话，点拨得矛塞顿开。所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那些光彩夺目的奇女子，只不过是像他这样一穷二白的菜鸟男人们的希望，而真正功成名就，实力雄厚的男人们，也许恰恰喜欢的就是孟依帆这样恬淡甜美的平凡女子！

不然，一个在市委明文规定六点前来做清洁，在八点半之前必须隐退的保洁员，与市长们打照面的机会都不会太多。而孟依帆，何以会被市长们记住了名字，并且在这次精简会议中，还专程为她开了一个会议呢？孟依帆不仅留下了，而且工作量减少，一跃成为主管农业的副市长姜卫城、主管教育的副市长江水边的日常办公事务的特保！

青云市，既是教育大市，也是农业大市。

很显然，主管农业的姜副市长、与主管教育的江副市长，都是青云市政界冉冉上升的明星，他们四射的光芒，都能使跟在他们身后的小人物，镀上层金光。

这样的幸运，不是降临在刘聪铭这样的才子身上，而是率先为年轻的女保洁员孟依帆镀上了一层光彩。

女人，有一张美丽的脸孔，有一副姣好的身材，就能青云直上；不像男人，苦读圣贤书后，还要在工作中忍气吞声、苦苦煎熬，还不知哪个猴年马月才能熬成婆？

一种叫妒忌的东西，在刘聪铭心中滋生、扭曲、裂变。

满腹才华的刘聪铭，原本是不屑关注一个小保洁员的，可是市长们一年有几次能为一个小人物破格开一次会议、破格留下不精减的？原本在市长机关、在刘聪铭眼中，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孟依帆，被众人镀上了层暖暧的桃花红，他每次去政工处，与阎壬韦的话题，也就总是自然而然地引到孟依帆身上。

“唉，我说刘秘书，你老提人家孟依帆干嘛啊！你来市委上班时，我说要将人家孟依帆介绍给你，你眼睛都不屑瞟人家一下！现在人家背靠两座大山，你想做她老公、情人，都是不够格的！”阎壬韦凭着年长，人脉活络，总是摆出一副口无遮挡，心无城俯的老顽童模样，因此各处室人员，在茶余饭后，都爱集中到政工科聊天说地，就连庞秀芝也爱来凑个热闹。

“刘秘书，听说近来要新出台一个什么政策，明年开春了就要严格执行——先透漏点口风嘛。”但是人越多，阎壬韦越爱卖关子。明明口水里都流淌着话茬子，他却故意打着哈欠，装着一副不愿意再多发一言的样子。

“暂时保密！上面还没来什么通知，好像是要带全国人民致富一类的。”刘聪铭不以为然地耸耸肩，“都不是走走过场，闹闹眼子。”

每当这时，刘聪铭就会递上来一包烟。这些暗涌在各办公室的暖色小道故事，比起堂而皇之的机关正史，即将要出台的文件、政治，要更精彩、吸引眼球得多。刘聪铭想，假使他所谋失败，与官场无缘，但他也一定要凭在机关的这些阅历，做一个一流的官场小说作家。否则，自己多年的墨水岂不白喝？